很难描述唐怀瑜看到这则消息时是什么心情。家里的气氛,在谢玲打了她之后,就陷入某种异样的僵持。谢玲很快后悔,又撑着一口气。还是唐德怒道:“你就在那站着?”
又说:“我打那个畜生,是因为他害怀瑜。你呢,你就要打怀瑜,再为那畜生打回来吗?”
谢玲百口莫辩。她很想说,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对孩子的关爱。可事实摆在这里,她刚刚下手,现在手掌仍然在痛。自己都这样痛了,何况女儿……她匆匆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又取了毛巾,做出一个不太成型的冰袋,给女儿敷脸。唐怀瑜沉默,说不出更多话来。
谢玲看着女儿,有些小心翼翼,想和她道歉。
眼下,钟奕:“……那个时候,”他停一停,还是说,“唐小姐和父母出现了一点冲突。对,唐德也去了伦敦,算算时间,是昨晚就坐上飞机,然后在当地时间凌晨抵达。”
至于具体“冲突”是什么,不是他要对池珺隐瞒,实在是唐怀瑜原本也没和他说太多。
这太难堪了,唐怀瑜是真的想和钟奕有更深一点、至少可以慢慢培养——这样的亲情。可如今,唐怀瑾走了,谢玲打她,父母开始冷战,反倒是钟奕担心她。
唐怀瑜有很多委屈,又克制着,不对钟奕说太多。钟奕有自己的事,在当时的情况里,他的立场,更像是一个陌路人。他会关心,已经是情分,不能打扰太多。
但在和好友慕芸的对话里,唐怀瑜就是真的难过,和她发了很多消息,中心思想是: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相信唐怀瑾。
为了他打我。
在谢玲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唐怀瑜心里一直坚守的什么东西,像是倏忽碎掉了。
池珺:“……原来双胞胎之间真的会有这种反应。”他点评。
锅像是开了,清汤锅里的水滚得更明显。羊肉片下下去,又带着原汁原味的鲜美,被捞出来。
钟奕:“还是巧合吧。”可以从很多角度论证这点,“算算时间,那个时候正好是英国八点钟。会发生什么,也不意外。能凑到一起,又被我留意到,算是幸存者偏差。”
池珺不置可否,道:“然后呢?”
一边说,一边把锅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捞出,将钟奕喜欢的、自己喜欢的,分作两碗。他们的口味实在不算接近,外人多半想不到,在所有公开场合都显得沉着、完全不似二十岁年轻人的钟奕,在私下与男友吃饭时,手边会多叫一份甜品。
没什么不好意思。
而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生活习惯上,要磨合最多的,就是口味。到现在,池珺还是理直气壮地不爱吃海鲜,钟奕倒是无所谓,总有很多选择,不必强求一点。
他说:“当时还是太早了,不确定唐小姐是否有其他事,所以等了两个小时,到六点,要下班了,才发给她……她说,唐怀瑾之前借口买醋,出了门。后面家里僵成那样,唐先生已经明确说了,唐怀瑾多半不会回去。可谢女士还是抱有期待。”
他从池珺手中接过料碗,帮男友加耗油。
钟奕:“但她们等了……嗯,应该也是两个小时。其实从唐小姐的住处到中国超市,用不了这么久。但谢女士觉得,那家超市开门本来就晚,老板又很随心所欲,时不时推迟开门时间。万一是唐怀瑾在等呢?她还是想给唐怀瑾一点机会。或者说,给她自己一点机会。”
后一句是钟奕个人的看法。
池珺“唔”了声,示意他继续说。他像是更热了,整体看上去还是衣冠楚楚的样子,只是连耳垂都微微发红。
没办法,小池总皮肤白,稍微有点红,就很明显。
钟奕把空调温度放低两度,继续说:“唐小姐和我讲的很含糊。但看那个意思,她们打算联系一下唐怀瑾……主要是为了谢女士。但电话打过去,始终是占线。”
池珺微微拧眉,抓住关键词:“始终?”
“对。”钟奕道,“就开始觉得不对劲。最先,唐先生只是觉得,是唐怀瑾又在想什么其他主意,要联系人,从而耽搁了时间。正好那个点,国内银行上班了,他就打电话回去,要求冻结自己名下的几张副卡。其实应该本人办理的,但总有线上加急通道。”哪怕是海城的银行,面对唐德这种一年存八位数、九位数的财神爷,也要好好供着。
池珺:“嗯。”是该这样。
钟奕:“我和唐小姐说的时候,她只讲了这些。但既然始终占线……”
池珺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也有其他解释。”
两人对视,思路不约而同地飘到一处。同时,伦敦,这会儿已经到了中午。唐怀瑜突然庆幸,还好自己昨晚熬夜赶了许多paper进度,不至于下次与导师见面的时候表现惨淡。
这样下去,自己接下来恐怕没多少时间做事。
唐德花了些时间,解决完银行问题,眉头松懈一点,觉得自己的掌控力又回来。然后看看仍然拿着冰袋的女儿、在不停打电话的妻子,冷笑:“还是打不通?我倒是不明白了,究竟是多重要的电话,能让他一直打到现在。”
唐怀瑜缓缓眨眼,像是抓住了什么思路。
她忽然说:“对……妈打了那么久,必须是一直、一直在进行的通话,才能把妈的电话拦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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