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好在这里,在我知道的地方。很乖,不会、没办法乱跑。
钟奕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但夜色惑人,他还是放纵自己片刻。再去洗漱。
洗漱回来,换了睡衣。他想要上床睡觉,可鬼使神差地,他又停留在池珺床边,想:他有梦到什么吗?有没有梦到我。
他在床沿坐下。陪护床在另一边,近在咫尺。时间流逝,明早还要早起。钟奕都知道。
可房间里只有他和池珺,池珺在睡,无知无觉。
钟奕默默地想:不要打扰他,他身体很差……
走路都很艰难。可惜自己没法每日陪池珺复健。
他神思游走,未曾留意到,池珺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来。
而池珺睡意朦胧地睁眼,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他起先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花了点时间,睡意一点点散去。他醒了,轻轻叫了声:“钟奕。”
钟奕回神,低头看他,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池珺问:“几点了?”
钟奕回答:“十二点。”
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又被发觉。
他撑住神色,听池珺问:“刚回来吗?”
钟奕“嗯”一声,见池珺撑着身子坐起。过去一个月里,他头发长了一些。说过要剪,但总没有付诸行动。这会儿,睡成了很凌乱的样子,又显得柔软,问:“怎么这么晚。”
钟奕简略回答了芭蕉的事。池珺听完,“啊”了声,“是很不容易……”停一停,“你做太多事了。”
他提出:“以后,我也可以线上忙些事。”
钟奕说:“你还要做康复训练。”
池珺笑一笑:“就当复健大脑。”
钟奕不置可否,问他:“今天心理医生来过,你们说了什么。”
池珺一顿。钟奕看他,眉尖拧起些,“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池珺叹道:“不是……”他伸出手,钟奕很自然地握了上来。在过去一个月里,这成了某种潜移默化、尽在不言中的“支撑”。池珺看着钟奕,很仔细地看钟奕的表情,说:“钟奕,你生病了。”
钟奕一怔。
池珺说:“我和医生聊了聊,说我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你身上还有ptsd的症状。警觉、回避,触景生情……”
钟奕皱眉,缓缓道:“是吗。”
池珺问:“你也有感觉的,对不对?”
钟奕不答。
池珺说:“我和医生讲了一些你的情况,你会不高兴吗?”
钟奕一顿,摇头。
池珺:“我和他说,那天我们一起坐车,我先看到肇事者往这边冲。时间太紧了,我完全是……身体快于想法,加上一点柔道功底吧,总之,回过神的时候,就觉得身上好疼了。但看到你没事,还是很高兴。”
钟奕的手要收紧,被池珺按住。他难得强硬,说:“我还说,在我住ICU期间,都是你来看我。你还要分神,去处理董事会上的事,应对其他人的为难。他们一定为难你了,可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钟奕手臂的肌肉一点点紧绷。
池珺:“你很关心我,想让我的伤势早点恢复。但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不是想让我……嗯,在身体恢复的时候,也保持现在的状态。”他斟酌一下用词。
钟奕眼神有些奇异,看他:“你这样想吗?”
池珺回答:“你生病了。”
他们交握的手上,还带着款式一般无二的戒指。这会儿,钟奕沉默片刻,却说:“太晚了,睡吧。”
他从来都知道,池珺很敏锐、洞察力惊人。如果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这份“洞察力”,或许还要加倍。
钟奕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并不会讳疾忌医。但被这样当面指出来,仍然是——
好像他才是两个人里,更加脆弱的一个。
可他明明想要“保护”池珺的。
池珺停下来,说:“好,睡吧。”
算算时间,钟奕的确应该睡下。
但池珺又补充:“后天的咨询,你和我一起,好吗?”
钟奕静了静,回答:“好。”
池珺停顿片刻,说:“要一起睡吗?”而不是去一边的陪护床。
钟奕一顿。
池珺慢慢凑过来。窗外投入的光影下,漂亮的面孔,像是月光下的塞壬,引诱往来水手。
他说:“好想你。”
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睡了。我伤口都长好,”过去四周有余,连骨折的肋骨,也接近完全愈合,别说其他细小伤口,“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可以吗?”
钟奕看着他,顺势扶住池珺的腰,再亲一亲自己的未婚夫。隔着一层病号服,能感觉到池珺身体的轻颤。方才在睡,捂在被子里,皮肤温度要比平时略高一些。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他的掌心。
钟奕回答:“好。”
想一想,又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池珺说:“不知道,你告诉我?”
钟奕平静地:“想找一条链子,拴在你手上。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等我来陪你。你要听话一点,不要闹。”
“……把你关在笼子里,外面的人进不去,不会伤害你。但你也不能出来,只有我能碰你。”
他看着池珺,问:“你会觉得害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