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映睁开眼,还有点错乱感。
下床掀开行李箱。洗漱用品昨天晚上拿出来了,现在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其他几个零碎物品。他从中抽出一件白色坎袖背心,又在下面扒出一条黑色的五分裤。
换好衣服,把窗户彻底拉开。透过纱窗,发现红绿砖瓦掩映间有一棵高高的绿树,周围还有一些较矮的杨树,只不过都没它绿得深。
有叽叽喳喳的鸟叫从树的方向传过来。这里早晨很静,显得鸟叫声格外响亮。钟映就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原来跟奶奶没搬家时的夏天,家周围也有这样的鸟叫声。
他下了楼,穿过院子,去洗手台拿牙杯刷牙。昨天泡在那里的白色短袖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晾出来了,夹在朱婴和姥姥的衣物中间,下面的地面上积了一小圈水渍。
朱婴听见脚步声从房间出来,看他头毛支棱地蹲在下水口的地方刷牙,胳膊肌肉微微隆起,小腿修长,脚上别别扭扭踩着一双粉色的拖鞋,小半个脚掌都悬在外面。
昨天晚上真不是故意给他找这样的拖鞋……好吧,她是懒得找,但确实有点想捉弄他。
等他洗完脸,扒拉好头发,回头看见朱婴坐在一辆两轮电动车旁边玩手机。看他忙完了,她说:“这是我表弟的拖鞋,刚好买的有点大。”
钟映当然不认为她说这句话是为了给他引见一双平平无奇的拖鞋。
在他换鞋的功夫,朱婴把车调好了头,同样穿着拖鞋的长腿潇洒一迈,拍了拍电动车后座。
“去哪?”钟映跨上车,两手扶住朱婴的腰。
“今天镇上有集市,去吃个早饭,”朱婴把他手扯下来,“扶着后面,大庭广众别动手动脚,有伤风化。”
钟映稍微往后坐了坐,手握住后面的把手,享受早上的凉风吹拂:“姥姥呢?”
“姥姥拔草去啦,咱们吃完给她带点就行了。”
骑着电动车,路上没意思就聊闲天。
“你怎么对这里好像很熟?”钟映问。
朱婴说:“我初三之前一直在这边上学啊。”
钟映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叔叔阿姨不想你吗?让你一直住这么远。”
朱婴答:“我其实还有个弟弟,那时候计划生育查得严,没办法把我送到姥姥这边住了。”
像是知道他奇怪又说:“后来政策宽松了,这边教育也确实跟不上,就把我接走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弟弟也是那个时候没了。”
“所以我爸我妈老是有点盲目热心肠,就是觉得做好事能给他积点德。”一句含含糊糊的话被吹散在风中。
出了村,大马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风吹树萧萧。朱婴左手掌控着电动车,还有闲心拍掉钟映缠上来的胳膊:“不是说了吗,别动手动脚的。”
钟映松开手又拉住身后的把手,心里想到自己十几岁搬家后忽然到了一个新环境时的事。朱婴学姐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年纪,因为弟弟被送走,又何尝能说不是因为弟弟被接回来,供大人派遣伤怀?只不过她比他幸运,还是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的。
到了镇上集市,一路上左右两边蔬菜摊挨挨挤挤,上摆着各色新鲜的应季蔬菜。间或几个水果摊,香蕉苹果西瓜之类的琳琅满目,这些有整车拉来正经做生意的,也有的只是摆个两步来宽的小摊,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自家吃不完拿来卖的。还有几个鸡鸭鱼鸽子摊,吵吵嚷嚷。
朱婴把电动车停在超市门口,扯着钟映往集市里面走,在一家早点摊坐下,各点了一份吃的。吃完早点集市上人就多了,大货车小轿车堵在路上,摩托电动和行人在中间穿梭,放眼一看简直没有立足之地。
八点多钟,太阳开始热了。朱婴提着打包好的早饭,扯着钟映赶快往回走。人太多,怕走散,只好扯着。结果就迎面遇见了姥姥家附近的一个婶婶,看见她扯着嗓门招呼一声,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朱婴不动声色地松开钟映的手腕,笑容热情地说婶婶好。
婶婶:“这是你对象啊?小伙子不错啊!”
钟映:“婶婶好。”
朱婴告别了熟人,骑着电动走上回家的路。
“我咋不觉得你以前这么热情呢?”
钟映问:“你认识以前的我啊?怎么知道我不热情。”
“我看过你的帖子啊……”说着说着消音了。
钟映打了个顿,身体前倾说:“你不要信那个,那个不准,都是瞎说的。”
朱婴:“你往后退,热烘烘的。”
停了一会觉出不对来:“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江念歌?”很奇怪,明明随便看看,这个名字现在想起来居然很清楚,一瞬间又联系到平安夜看到的他屏保上那个好看的女生侧脸。那么没水平的角度,一看就是自己拍的。
“那都过去了,我现在只喜欢你。”钟映又缠上来。
“行了,后退,再把刚才那句话说明白点。”
“她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喜欢朱婴!”钟映在朱婴耳朵边喊得震天响。
朱婴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喊得再响也没用。
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内心高高竖起的城墙已经坍了一个角。什么时候呢?可能是朝夕亲密陪伴时,可能是车站候车室忽然看见他时,可能是动车上他给她解围时,可能是刚才愿意跟他分享私事时,可能是主动问起他的从前时……
爱情啊,真是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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