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过,梦言用完午膳,李德通就带着花房那一干小太监来了。
动静不小地进来了一大波人,还搬了大大小小好些花盆来,各式各样的冬天里的品种。
琉月进来跟梦言禀报的时候,梦言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儿,又惊又喜地跑到院子里去。还没出门就看到李德通在那儿指挥小太监摆弄那些花儿,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连她自己都险些忘了这茬儿,没想到君墨影还记着,竟然连事儿都给办好了!
“哟,浅妃娘娘。”李德通看见她,连忙笑眯眯地行了一个礼。往后这宫里得罪谁都行,就这小姑奶奶必须得往好了伺候着。
“这些花儿都是皇上亲自挑选了让奴才搬来的,娘娘瞧瞧喜欢哪些,皇上说了,喜欢的都给娘娘留着。”
“真的?”梦言眼神一亮,“那我全留下行不行?”
李德通眼角一抽,心道这小姑奶奶的心倒是真不小。
虽说皇上是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的,但要是让人知道梦央宫把花房最好的花儿全占了,那这小姑奶奶还不得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娘娘若是喜欢,都留着就是。只是不知道梦央宫会不会摆不下,毕竟这么多的花儿,要都挤在一块儿,只怕会长不好。”
梦言也就是说着玩玩,好几盆都是相同品种的,她要那么多也没意思。
所以听了李德通的话,半点不恼,还是笑嘻嘻的。
梦言来来回回地绕着花盆走了几圈,随手指了些看着顺眼的留下,也不问哪盆更名贵,反正君墨影让人送来的东西绝对差不了,她又看不懂,只要瞧着喜欢就行了。
李德通一看,得,这小姑奶奶的眼光着实忒好,留下的那些全是精品中的精品,甭说是别的娘娘宫里了,就连皇后那儿也是没有的——这可是都是给龙吟宫的置办啊!
“好了,我就要这些!谢谢李公公!”梦言满面红光,笑得跟那些冬日里盛开的那些花儿似的。
“奴才不敢,娘娘喜欢就好。”李德通尽管肉痛,却也高兴。反正又不是他的东西,给谁不是给,只有主子高兴了才是真啊!
照现在的形势看来,这小姑奶奶的风头还长着呢,讨好着些总是没错的。
李德通走的时候,冬阳连忙塞了个大荷包上去,又让宫女们递了小荷包给那些花房小太监。
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反正以后能用到这些花房小太监的概率几乎为零。
只是,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君寒宵回了王府,严禁府里的侍卫放龙薇进去,龙薇在门口气个半死,却也无法,只好暂时找个地方住了下来。
君寒宵回来了,那就代表着府里那两个被禁足的女人得以释放了。
他也没有过多为难她们,虽然看着就觉得心烦,但还是命下人通知了她们一声。
端王妃刚刚被放出来,拜见了王爷,就急急忙忙地进宫去见太后了。
君寒宵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还不曾进过宫,只差身边的人去太后那儿传过一次话,所以此番怎么也得去请个安了。
顺带着,也该禀报点事儿。
花房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梦鸣宫,太后这次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曦妃好歹是一个妃子,在后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还不是这么简单就被扔去当军妓了?跟这个比起来,几盆花儿算得了什么。
照现在这形势看,梦言那丫头怕是还得再蹦跶一段日子。短期内,皇上是不可能让人动她了。
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个丫头片子去跟皇上闹,多年的母子关系,怎么能因为个外人而破了?
还是得慢慢等啊,等着哪天揪住了那丫头的小辫子。
只要那丫头真是西阙的细作,她相信,皇上就算待那丫头再不同,也不会再徇私包庇了。
毕竟,跟江山比起来,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太后,端王妃在外头求见。”太后想得正入神,外头有奴才进来禀报。
太后敛了敛眸,便让人宣了。
叶菱这个外甥女,虽然不争气了些,性子却很乖巧,平素总循规蹈矩的,也知道体贴人。
“参见太后。”端王妃确实守规矩,跟这个做太后的姨母也没撒过半句娇,倒还不如有些外人来得亲近。
“菱儿来了。”太后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在自己下首那张椅子上坐。
“好些日子不见,哀家都有些想你了。”太后慈祥地笑着,“寒宵平日里虽说偏宠侧妃,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你给哀家说说,他这回怎么就发了这么大脾气,把你禁足府中了?”
“回太后,此事确实错在叶菱,怪不得王爷。”
“哦?”太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这丫头的性子哀家还不了解么,温良恭俭,事事小心,还能做出什么离谱的大事儿来不成?”
端王妃羞愧:“太后别这么说,确实是叶菱不好。”
“是不是盼思又欺负你了?若是的话,哀家非得给你主持一次公道不可。”
反正季家要倒了,季盼思也不可能再在她眼前晃悠,这种时候帮衬叶菱这外甥女一把,并无不可。
“太后,不是这样的。”端王妃一急,忙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把那天在皇宫里发生的事跟太后详述了一遍,包括那个叫梦言的女子对她的维护,包括她自己犯下的欺君之罪,当然,也包括皇上对梦言那种特别的宠爱。
端王妃越说,太后的眸色就越深,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
她知道皇上对梦言那丫头不一般,却不知道已经特别到这个地步。
什么叫那个丫头对着皇上“又打又骂”?
什么叫皇上非但不怪罪,还撂下话去,说是“连朕都舍不得动她半根手指头”?
太后暗暗心惊,皇上这是真要走先帝那条老路啊!
“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找个机会去梦央宫一趟,跟浅妃道个歉吧。如今她正是得宠,你别开罪了她,到时候她背地里你好看,哀家也帮不了你。”
“是,叶菱知道了。”端王妃听到那个女子竟一跃成了妃子,不由就是一惊,心道皇上待她果然不一般,才这么短的时间……
点了点头,想想觉得不好,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叶菱觉得,浅妃娘娘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
太后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掠了她一眼。
“怎么,菱儿现在是连哀家的话也不信了?”
端王妃一惊,忙道:“叶菱不敢。”
看样子,太后对那个浅妃似乎并不是很满意,她可不能逆了太后的意思。
“叶菱相信,太后不管说什么话,都是为了叶菱好。所以请太后放心,叶菱一会儿就去梦央宫求浅妃娘娘宽恕。”她小心谨慎道。
“恩。哀家知道,菱儿素来是个乖巧的。”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恢复一丝笑意。
“哀家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只管叫哀家姨母就是,怎的总是跟哀家这么疏远?”
端王妃不敢逾矩,轻轻道了句:“多谢姨母,叶菱知道了。”
“既然要去梦央宫,那就早些去吧。一会儿若是晚了,浅妃和皇上就该用晚膳了,你在那儿也不合适。”
端王妃离了梦鸣宫往梦央宫去,一路上,心里边儿都惴惴不安的,就怕浅妃不肯原谅她。
要是真不肯,她该怎么办?
王爷和皇上感情好,若是浅妃在皇上面前说点儿她的坏话,惹得皇上对她更加不满意,若是皇上也在王爷面前说点什么,那她……
哎,王爷本来就不喜欢她,这样一来,她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岂不更是一落千丈?
端王妃心道,还是得讨好了浅妃才行。
梦言在梦央宫里捣鼓她那些新来的花儿,等来这么一个不速之,直接就让冬阳回绝了。
冬阳脾气温和,想的也比较多一些,似乎是觉得这样回绝端王妃不好,加之端王妃又是太后的外甥女,想了一会儿,就劝梦言。
“娘娘现在正得圣宠,宫里的人都眼红着,这端王妃乃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奴婢觉着,娘娘还是不要跟她交恶为好,以免得罪了太后,就不好收场了。”
梦言甩了甩手里的树枝,重重哼了一声。
端王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竟看到不远处一道明黄的身影走来。
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就要行礼,被君墨影扬手制止了。
君墨影当然不是因为跟她亲近才这么做的,只是不想惊了里边儿的人。
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梦言大声道:“交恶又怎么了?正是因为姑奶奶我正得圣宠,所以才要趁着现在跟她交恶!难道等到我人老珠黄以后再去跟人家寻仇吗?那不是只剩下找打的份儿了!”
原本站在门口是听不到里头的人说话的,可梦言就像是故意要让端王妃听到一样,拔高了嗓音说这话。
端王妃脸色一白。
“娘娘,您小声点儿,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那可是……”
“干嘛呀,被人听了去怎么了?”梦言干脆扔了手里那根树枝,蹙眉,“姑奶奶就是不乐意看到那女人,就是觉得她讨厌!”想了想,又特地补充一句,“比季盼思还讨厌!”
起码季盼思只是明面上的坏,可那端王妃看着倒是老好人一个,碰上事情的时候真他奶奶滴坏到骨子里去了!
冬阳深觉不能再让她说下去,连忙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回了端王妃。”
一路小跑到门口,目光触及那道明黄的身影,冬阳蓦地一惊。
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时候来的……
娘娘刚刚说的那些话,不会被皇上听了去吧?
“参见皇上!”冬阳连忙行了一礼,看向端王妃的眼神中则掺杂了一丝犹豫,不知道还要不要在皇上面前回绝她,毕竟,这样实在太……
“愣着干什么?”君墨影淡淡地睇了冬阳一眼,“浅妃是怎么跟你说的,复述主子的话还不会么?”
端王妃的脸色早在梦言说那番话的时候就难看得紧,此刻帝王一开口,更是让她彻底煞白了脸。
她原以为,她好歹也是端王正妃、太后的外甥女,就算帝王不责备浅妃口没遮拦,也不会当着一个奴才的面给她难堪,至少会好言让她先回去。
可是在帝王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明白了,帝王这摆明是要跟浅妃统一阵营的。
冬阳微微松了一口气:“端王妃请回吧,娘娘今日不想见。”
“多谢冬阳姑娘。”端王妃的声线绷得很直,和帝王行了个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君墨影进去的时候,梦言又重新把地上那根树枝捡回来了,戳着花盆里的泥土,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
冬阳出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巧也看到那道明黄的身影。
“知道朕来了就这态度?”君墨影背着手踱步到她身边。
“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让李德通把这些花儿搬来,也不至于到了最后,朕还没几盆花重要。”
梦言笑了一声:“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又没事,可我若顾着你而忽略了这花……”
“会怎样?难道这花就会死了?”君墨影勾了勾唇,戏谑道,“还是说,少了言言的关心,梦央宫就没旁人能料理它了?”
“你这人可真没情趣!”梦言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扔了手里的树枝,转过身去拿脏兮兮的小手抹他。
“以后不能当着花儿的面说死不死的,它听得懂,会长不好的!”
这可不是她胡诌瞎掰,科学依据表明,万物皆有灵兮。
每天被夸一声“你真美”的花儿会比那些遭到鄙弃的花儿长得好。
可这些东西君墨影一个古人哪里知道,只当这又是小东西特立独行的想法,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脸,也没接话。
“皇上,端王爷在御书房求见。”梦央宫的宫人进来禀报。
“刚来又要走,你可真够忙的。”梦言撇着嘴角地推了他一把。
“那我继续照顾我的花儿,你快去见端王爷吧。他刚回来,肯定有事儿要跟你说。”
“恩,朕让人宣了太医,一会儿来给你瞧瞧,你玩累了就进去歇着吧。”
“瞧什么?”梦言皱了皱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没病,看什么太医啊?”
君墨影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失忆。”
见梦言一脸木然地看着他,他又敛了敛眸色,补充道:“朕知道失去记忆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言言肯定也想早点恢复记忆的是不是?”
梦言“啊”了一声,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言言一会儿乖乖让太医检查,配合他们的治疗,恩?”
“唔……”不知道为什么,梦言总觉得这男人的口气中带着点诱哄的意味在里面。
但是他说得也没错,失忆确实是件难受的事儿。
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早点恢复记忆。
“我知道啦,要是他们能查出点什么来就最好了,我会配合的。”梦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旋即又开玩笑道:“不过要是查不出怎么办?你打算给我在民间寻个神医来治吗?”
君墨影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微微眯起梦眸,摸了摸她的脑袋:“查不出就算了,若是连太医都没有办法,民间大夫又能如何?”
“切,你也太没诚意了!这种时候就该跟我说,就算寻遍天下,你也要找出个人出来治好我的失忆好不好?”
“若这是言言希望的……”
君墨影眸色深了几分,没有再往下说,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这是她希望的,他就会给了吗?
曾经他说过,只要她要的,他有的,他都可以给。
但现在他却不愿把她的记忆还给她——当然,前提是她真的失去了那段记忆。
“朕先走了,晚膳你自己先用吧。别吃得太多,夜里不好消食,知道吗?”
梦言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君寒宵此番回京,把帝王前些日子南巡要查那起案的结果带了回来。只是他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了曦妃被发配边疆、充为军妓的事。
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在他把真凭实据带回来以前,依照皇兄的性子,都不会去动季家的任何人才是。
看来这次,皇兄真的是动怒了。
“皇兄,这是季家和朝中几位老臣受贿舞弊的全部证据,只要有这些东西在,那些老东西绝对逃不过这一次了。”
“季家之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按照律例,直系处斩,三族流放。”君墨影的口气很淡。
沉吟片刻,却又道:“不过你府里那个,若是你想留着,给她换个身份就是。”
君寒宵怔了怔。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皇兄会这么说。
虽然他和皇兄素来都很亲近,但这种徇私包庇的事皇兄是不会做的,别说季盼思只是一个侧妃,哪怕是正妃,也不可能有网开一面的可能性。
就好像以前的皇兄不会这么早处置了曦妃是一个道理。
这样说不清是好是坏的变化,是因为小皇嫂吗?
“多谢皇兄,只是无需如此。”君寒宵拒绝了君墨影的好意。
倒不是他矫情,也不是他心狠不肯救季盼思一命,只是这种事,若是不被人发现也就罢了,若是叫人发现,他自个儿倒是无所谓,可到时候皇兄就会很难做。
皇兄肯给他通融留情是念及兄弟之情,而他拒绝也是因为顾全皇兄。
君墨影就没再提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问道:“你回来之后,可曾见过张进?”
“不曾。”君寒宵摇摇头,“臣弟回了端王府一趟,还没来得及见任何人就进宫了。皇兄突然提到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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