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武功,所以她无法做白日梦想期望从那皇宫里逃出去,她只能找一个可以帮到自己的人。而那所有的选择里面,虽说伴君如伴虎,可待在帝王身边却是最安全、最有益的。
事实证明,她选对了。
后来的后来,她不知道是因为哪一个细节,她才真正敞开心扉——或许是在那一次次的感动之后,或许是某一个瞬间的怦然心动,也或许,在她最初想把他身边的女人赶走时,就已注定。
而这些怔忪茫然,正如她不知道从哪件事情开始,他才是真心。
所以她害怕。
这个男人藏得太深、太会装,即便是最开始,她也从来没有在他对她的那些好里面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哪怕是一点点的端倪,也没有。
所以她才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到现在。
送这信的目的肯定是想挑拨她和君墨影的关系无疑,所以她知道自己应该看完就扔,不该相信,若是无视、或者选择视而不见,他们之间状似幸福美好的日子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偏偏,她太胆小。
那日绮妃说的话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明明没有证据,却又不像假的。
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她很怕自己真的是那个细作,所以她急切地想要从君墨影口中知道那个答案——若她真的是细作,他该怎么办。
她猜,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是可以为了江山舍弃一切的吧……
梦言走着走着,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来,靠着一块较为平坦的假山壁顺势滑下,坐在了地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出,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呼出。
半个时辰,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吧?
只要再过一会儿,他还没有找到这里,那就算她赢了,今晚让他睡沙发!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君墨影找到这里的时候,梦言正蜷着膝盖坐在地上,后背微微靠着身后的假山壁,整张脸都埋在了被双手环抱的膝盖里,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更遑论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身影,带着淡淡的落寞、寂寥,疏离了所有,似乎与周遭的一切全部隔绝了联系。
君墨影呼吸一滞,心口处传来些微的疼痛。
细细密密的,并不明显。
眉心微微凝起,他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已经要走过去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远远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男人颀长的身影就这样长身玉立在山洞外。
一直就这么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望一眼天色,确定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之后,才重新往里面走进去。
刻意放重了脚步,君墨影走得也很慢,就是为了能让里面的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果然,保持那个姿势良久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下一秒,梦言就猛地抬起头。
看到是他,眉梢半挑,双眼微微眯起,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要是我没数错的话,半个时辰应该已经过去了吧?”她挑衅而恶意地咧了咧嘴。
君墨影纵容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梦言意料之中的恼怒与气愤。
“恩,朕输了。”
他这么平静的样子倒是叫梦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厮刚才还不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赢她的么,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流氓又变成好好先生,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人多的时候需要装一装,要么就是他又想出更恶劣的招数来对付你了。
梦言觉得,现在的君墨影,无疑就是第二种。
“所以我现在不用听你的,对吧?”
“恩,不用。”
“那我现在要回去了,而且我暂时不想看到你,你觉得呢?”
“可以回去,但是后者,朕做不到。”君墨影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咱们一开始说好的规则,你若输了,就听朕的。可没说朕若输了,就得听你的。”
“君墨影,你又赖皮!”
她就知道这男人没那么好心,会如此爽快地就认输!
梦言猛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得君墨影眉心顿时就蹙了起来,险些没忍住过去把她搁肩上扛回去。没分寸的小东西,就不能慢慢来么!
“凭什么我输了就得什么都听你的,你输了就什么都不用做?”
“一开始就没说清楚。”君墨影淡淡道,“所以现在当然不用执行。”
梦言险些被他气得吐血:“你……”
不等她开口,君墨影便又蹙了蹙眉,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去,一手扶上她的肩头,作势就要把她打横抱起来。
梦言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整个身体陡然一轻,她就真的已经被男人抱了起来。
“看样子,外头就快下雨了。照你这走路速度,估计回到梦央宫的时候直接就湿光了,还是这样回去快些。”
卧槽!
梦言怒:“我宁愿湿光,宁愿变成落汤鸡,也不要你这样抱着我!”梦言狠狠在他胸口捶了两拳,蹙眉瞪视的表情中满满都是排斥,“你自己回去就好,放我下来!我要么在这里待着,要么一会儿自己慢慢走回去,湿光就湿光,不用……”
假山洞里聒噪的声音最终还是被男人以吻封缄。
君墨影觉得,最简单的让这小东西不出声的方式就是这样。
不用跟她讲道理,因为讲不通!
梦言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简单粗暴地对待,怒火烧得她心肝脾肺都疼。
这流氓,现在只要说不过她就这样!
“你倒是不怕湿光了淋回去,可朕的女儿还在你肚子里!”
扔下这么一句话,君墨影就不再理她,直接沉着脸把她抱出去了。
一路上,梦言的抱怨声都没有停过。
“太阳这么晒,哪里来的什么雨……”
“你抱得这么紧,想勒我就直说啊……”
“晃的这么厉害,你就不怕颠怀了你女儿吗……”
最后那句话说完,君墨影仍是面沉如水,抿着唇一言未发,脚步却明显放慢了一些。
梦言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含着几分嘲弄的声音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走得这么慢,还说什么淋回去,你现在倒是不怕下雨了?”
君墨影双手一收,直接把她按在胸膛上,步履稳健,愈发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兴许是天公作美,一路上,梦言的叽叽喳喳声不断,却都没有下出什么雨来。
君墨影也对这条路如此漫长感到十分满意,一边瞅着天色,一边适当调整自己的脚步,幸而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说实在的,他都做好准备,若是走在半当中突然下雨了,他就带着梦言随便去哪个宫里躲躲。
想想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着实挺丢人的……
回到梦央宫,把梦言往床上一放,君墨影本来想好好跟她说两句话。
可无奈这小东西现在根本不肯理他,刚一得了自由就立马别开头去,视线落在别处,摆明一幅生人勿进的样子。
看来有些事情是没法交流了。
君墨影扶了扶额,随便说了一句:“前日不是还说要放风筝么,去看看风筝做得如何了?”
“不看!”梦言哼了一声。
“那你想做什么?”
“睡觉!”
“刚起来又睡?”
梦言最后还是被君墨影硬拖着说了一会儿话,尽管不是好言好语的,不过对于君墨影来说,确实也算个不错的进展。
到了夜里的时候,真的开始下雨,不是平时的春雨那般润物细无声,更类似于雷雨。
雷声滚滚,打得就跟快进入夏日了一样。
梦言躺在床上,兴许是今日白日里走动的时间比较长,很快就觉得有些累了,昏昏沉沉地快要睡着。
君墨影进来的时候,她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差不多就是能够察觉到有人进来,意识有那么一小半的模糊,眉心微微动了动,眼皮却睁不开。
累得很。
脚步声渐行渐近,而后就是一阵衣袂簌簌的声音,应该是男人在脱衣服。
身边的床榻在这阵声音停下来的时候开始往下陷,男人温热的身体靠近过来,梦言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男人却不肯放手,直接将她拥进怀里。
梦言猛地就惊醒了。
顿了顿,道:“你这样抱着我很不舒服。”她蹙着眉,带着几分被人吵醒的不悦。
“外面下雨了。”
男人沙哑中含着几分寡淡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响起,梦言被那股龙涎香的热气熏得愈发燥热难耐,身上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明明还没有到夏天,她却已经热得难受。
“下雨就下雨了,跟你抱着我有什么关系?”梦言被他按在胸口,声音透着一股窒闷感。
良久,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
就在梦言想要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君墨影终于又轻声道:“恩,外头好像打雷了。”
梦言愣了一下,才冷哼:“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怕打雷?”
虽然每当打雷的时候,她都会觉得特别孤寂,很怕自己一个人。
不过在现代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独自舔伤口的状态。
“没有人说你怕。”君墨影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涌入的尽是她头发丝的香气与她身上特有的清醒淡然的体香,很好闻,让人很心安。
“是朕怕。”
梦言这回是完全愣住了。
她刚才没有听错的话,这男人说——是朕怕?
怕什么?打雷?
嘴角抽搐了两下,梦言嘲讽一笑:“没想都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竟然也会有怕的事?”
“人无完人,朕又不是神,怎么就不能有所畏惧?”
“好啊,怕打雷最好!”梦言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又无力挣扎,只好气鼓鼓地去挠他精细的腰身。
“俗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现在就是到了要磨练你心志的时候,所以你别抱着我,一个人睡隔壁屋里去吧!”
君墨影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心道这小东西可真够笨的,真以为她自己怕痒,旁人就会跟她似的都这么怕痒?
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埋在她脖颈间的俊脸却仍是没有丝毫表情,淡淡地开口。
“天已降大任于朕身上,所以朕没必要再去磨练心志了。否则要是一直这么磨下去,朕就没时间去完成上天交给朕的重任了。”
这凑表脸的!
梦言气得脑袋发疼,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嘴太笨,根本说不过这男人,只好使用蛮力,张口在她肩胛上用力咬了一下。
“你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梦言龇了龇牙,刚才那一口咬得她压根好疼!“现在打雷倒是有我在啊,可过去那二十七年呢?”
君墨影却连一声闷哼也不曾发出,就好像刚才被某只物种不明的小妖精咬了一口的人不是他一样。
闭了闭眼,认真地道:“过去那二十七年……”
男人沉吟片刻,龙涎香的气息铺天盖地地随着他的唇瓣一同席卷而来,深深地落在她敏感的脖颈间。滚烫的不只是他的唇、他的气息,灵巧的舌尖比之更为烫人,只轻轻一卷,就引起梦言阵阵颤栗,浑身都发软了,连骨头也酥了。
娇媚的闷哼一声,一声破碎的呻*吟如同呢喃一般从她柔软的红唇中逸出,蚀骨撩人。
君墨影心神一荡,强行抑制着下腹猛然上涌的血气,嗓音愈发沙哑魅惑:“没有你的二十七年,正如你所说,那是上天一直在磨练朕的心志。”
梦言原本已经被他撩拨得神志不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气得恢复了几分清明。
咬着牙问:“既然你那时候可以一边被磨练,一边完成你身上的重任,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话音落下之后,君墨影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言以对?
就在梦言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的时候,因为生气而泛着潮红的明媚小脸上逐渐染上一抹嘚瑟,嘴角刚刚来得及扬起,却闻耳边一道不喜不怒、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嗓音响起。
“那时候朕还年轻,是你说的,朕现在老了。所以朕的办事能力也退化了,没办法同时接受考验和完成重任。”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
梦言觉得,这男人已经修炼到一种境界了。
她认输。
挫败地翻了个白眼,梦言无力道:“既然如此,皇上您老人家就自个儿慢慢害怕去吧,臣妾不奉陪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臣妾,还敢不奉陪?”君墨影哼哼哼地冷笑三声,他现在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就把她扣在怀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放开。
气没用、宠爱也没用,好言好语跟她说话根本不奏效,特殊时期只能采取特殊手段。
剩下的问题,过段日子再说。
君墨影独裁地道:“朕现在害怕,所以浅贵妃你必须得陪着朕,充当朕聊以慰藉的安慰。”
聊以慰藉的安慰……
梦言抬头,看着他完全没有半点玩笑成分的侧颜,突然好想用力地捏一下他的脸,以此来看看那层皮究竟有多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梦言控制着脾气,慢声细语道:“那好吧,暂时就借你抱一夜,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现在我累了,要睡了,你能不能不要抱得这么紧,我有点不舒服。”
“恩。”
君墨影低低地应声之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梦言就感觉到环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道没有原先那么大了。
好不容易喘口气,可是随后,男人一条胳膊就伸到了她脖子下面,就连腿也被他固定住了,根本比原先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墨影!”
没有人回答。
“君墨影……”
还是没有人回答。
与此同时,一阵很浅却很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慢慢传出。
梦言顿时目瞪口呆。
这么快就睡着了?
骗人的吧……
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梦言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两下,旋即又犹似不甘地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君墨影?……君墨影?……”
然后梦言就真的要哭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刚刚还说他怕打雷什么的,现在几秒钟的功夫就这么睡过去了,这厮属猪的吧?
只有她这么单纯善良的小白花儿才会信他!
梦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的,就连身边的男人都还躺着没有起来。
早朝时间竟然都还没有到。
梦言已经睡意全无了。有些无所事事,却又不想这么早起来,尤其身上还强制性地“压着”一个男人,要是她动作太大,一定会把他给吵醒。
早朝时间没到,还是不吵他了。
梦言觉得自己真没出息,这种时候还要为他着想,也不知道昨天是哪个恶劣的男人把她当抱枕似的聊以慰藉!
她叹了口气,盯着男人的睡颜发了一会儿呆。
世上可能真的有一种人,得天独厚,便连睡觉的时候也是这么形象完美,能给一百分!
她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不过她觉得,就算勉强能见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像这男人,睡觉也像一座艺术品似的,安静地躺在那里,墨色的长睫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这回事儿,梦言盯着君墨影看了没有一会儿,他就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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