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弟子无能,终究是保不住您了。
不过您放心,无论如何,陆阖定帮您守住傅家一条血脉……您若在天有灵,还请保佑那孩子平安喜乐,文采锦绣,不堕傅家门风。
陆阖心思纷乱,出宫时甚至忘了去牵马,直到在宫门处昏昏沉沉地撞上一个人,重心不稳地踉跄了几步,才从悲恸的心情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唐逸之望着他的目光复杂难明,与三天前截然不同。
想到郑巧儿,陆阖不禁心头一紧,勉强定了定神,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高傲地昂首,一言不发地从唐逸之身边绕了过去。
让他提心吊胆的是,向来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年轻侍郎这次却没有发作,陆阖甚至分明能感到,刺在自己背上的目光深沉而毫不隐讳,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他告诫自己不要乱想——郑巧儿分明已经被他吓住,定然不敢在外乱说,况且深宫中发生的事向来让人讳莫如深,她进宫也有段时间了,应当知道分寸……
心烦意乱的将军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青年才俊目光灼亮得惊人,双拳紧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自己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当面质问。
这些文人墨客炽烈的感情、诡异浪漫的思维方式,习惯了直来直往打打杀杀的将军,恐怕这辈子也没法儿搞明白了。
第22章 第二朵白莲花(6)
大夏武德六年七月十四,注定是一个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陆阖领着一队金甲闪耀的御林军,驻马丞相府门前,抬首去看那块先皇所提的匾额,面上无波无澜,任谁都想不出这位即将权倾朝野的侯爷在想什么。
傅家大门紧闭,古色古香的乌木散发出一股沉凝古朴的气息,里面隐隐能够听到惊慌失措的跑动和尖叫声,本该守卫疆场披坚执锐的士兵们将帝国栋梁的家团团围住,确保一个人都跑不出来。
陆阖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将军,”这些军人并不是陆阖的直属麾下——夏挚也不放心他带自己的人做这种事——只是暂借他使用,此时满脸谄媚说话的,就是这一小队士兵的首领,“时辰快到了,咱们这就进去?”
陆阖微微偏头,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中年人脸上正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期待和贪婪,仿佛将要进行的不是一场罪孽,而是什么进宝库寻宝的良机。
他使劲咬咬牙,把对这些侵略者拔剑相向的冲动压制下去,沉声道:“再等等。”
他何尝不知道,在被如此紧密地包围起来的情况下,便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客想要闯出来也得费一番力气,更别说这一院子仅靠几个家丁的老弱妇孺……
可陆阖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哪怕有一个人因此获得了生的希望,也是好的…
那位御林统领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将军,陛下可是限定了时间的,您便是不将此放在心上,也请体谅体谅我们下面这些人。”
这样说话,已经是带上威胁的语气了。
陆阖淡淡地瞥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就将统领看得噤若寒蝉,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不敢与陆阖对视,只得讪笑了一下,垂头退了下去。
陆阖收回视线,手指在马缰上轻轻抚了抚,若有所思。
看来,夏挚还是不放心他,竟然专门派来个监工……这样一来,想救下老师的血脉,怕就更难了。
他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个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那人若真是一意要赶尽杀绝,大不了自己亲自带着那孩子逃跑,威远侯故交遍布江湖天下,不信便藏不住一个总角之龄的孩童。
他陆家军镇守漠北无可取代,夏挚若是震怒,要杀要剐他看着办就是。
此时陆成若在这里,定又要惊呼一声少爷荒唐,不过陆阖素来任性,更不耐烦这些战场之外的弯弯绕绕人情世故,他只知道,此时皇帝不敢也不舍得杀自己,那这免死金牌留着不用,难道要留着生崽儿不成?
想到这里,陆阖便不再犹豫,冲着大门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开始吧。”
“是!”
随着一声响亮的应和,沉重的大门被轰然撞开,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稀里哗啦地涌进去,在满院子的尖叫声中正式开始了他们的任务。
陆阖是最后一个进门的。
刚才在出发之前,他就告诫过这些习惯了京城豪奢生活的兵痞子:除了陆家直系血脉,府中的下人仆从一律不准伤害;不准对丞相家人不敬,不准损伤器皿,一切所得统统入库,如有违背,别怪他手下无情。
威远侯治军严明是出了名的,御林军们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在这位大夏战神天子宠臣面前说什么,只得唯唯诺诺应是,尽量约束自己撒野惯了的手脚,免得惹祸上身。
陆阖下了马,站在院子中央紧紧盯了一会儿,见确实无人敢违背命令,才装作不经意地抬脚往后院走去。
见他目标明确地前往藏书阁,刚才被骂的御林军统领不禁啐了一口,心想这位大人嘴上说的好听,自己倒是迫不及待地向着贵重物品去了,实在道貌岸然得很。
官大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他们抄过多少次家,那些中饱私囊的大人们自己吃肉,总也会给手下人喝点汤,哪像这铁公鸡,竟是要独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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