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树林是荒原上唯一的一片林子,也是野狼们唯一栖身之地,野狼都是夜晚才会出来觅食。
野狼的声音不停的传来,靠在老妇人怀中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这是狼叫的声音,无知懵懂的眼睛看着云洛情。
云洛情不免有些担心,荒原上的野狼最是凶狠,现在他们下有北冥精骑,上有荒原野狼,两边都是十分强劲的敌人,而他们有攻击力的不过二十来个兄弟,其余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孩子和伤员,如果狼群和北冥铁骑同时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云洛情叫来张远和几个没有受伤的白虎堂兄弟,吩咐了几句,交代大家做好准备,她亲自带着几个人去查看情况。
睡梦中的难民们大都被野狼的嚎叫声吵醒,吓得脸色发白。
狼惧怕火光,所以在云洛情的吩咐下,他们又燃起了几堆大火,开始狼群还有些惧怕,后退了一些,但很快这里便聚集了更多的狼,狼群似乎闻到了队伍中有血腥味,越加的表现出凶悍来,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而且狼多势众,它们也没有了先前那般畏惧。
云洛情在树林里发现了松树,树干上有不少松脂,那是最好的易燃物,她马上吩咐人去砍有松脂的松树。
云洛情以火光逼退狼群,占据了最高处,然后把看来的松树从山坡上滚下去,狼群嗅了嗅松树,没有一点威胁,嚎叫之声更甚,就在狼群预备扑上来之时,云洛情接过弓箭,把硝石和硫磺一道射出去,“轰!”一声响起,排前的狼被炸死,松树上的松脂遇火迅速燃烧起来,把狼群隔绝在了火墙之外。
狼群的威胁解决了,所有人又都安心下来,云洛情从山头上下来,之前看着云洛情的小孩跑了上来,站在云洛情面前抬头看着她:“是不是狼群都被你们赶跑了?”
这个孩子应该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他身形很瘦,像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发育不良,云洛情蹲身下来,微微笑道:“是啊,狼群被赶跑了,不用怕。”
“奶奶以前经常带着我去拜菩萨,奶奶说菩萨会保护我们,你是菩萨吗?”小孩晶亮的眼睛看着云洛情。
云洛情看着小孩,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点苍大陆,有多少条命是送在她手上,她怎么会是菩萨呢?
“我不是菩萨。”云洛情说。
“那你是菩萨派来的吗?奶奶说只有菩萨才会救苦救难的。”小孩不放弃的问道。
云洛情继续笑笑:“是啊,我是菩萨派来的。”
小孩终于笑了,跑回老妇人的怀中,大声的宣告:“奶奶,他说他是菩萨派来保护我们的,他们也是神仙吗?……”
听着如此稚嫩的声音和荒诞的说辞,云洛情只觉得鼻子发酸,这样稚嫩的童真不该受到战争和杀戮的戕害。
云洛情坐在火堆边,眼睛盯着火苗,沉默了良久,青衣拿来披风盖在她身上,轻声说道:“小姐是在担心聿太子殿下吗?”
云洛情摇了摇头,眉心皱着一个深深的“川”字:“我总觉得袭击我们的这些北冥精骑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对于澹台聿她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她对澹台聿一直有那样的信心。
“小姐是觉得,东爵与北冥一向和平共处,又对北冥与西楚的开战保持中立态度,北冥没有理由在攻打西楚的同时还派兵搅扰东爵?”
“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点,你忘了我曾在北冥做了几个月的丞相兼太傅,对北冥的军队编制也有不少了解,据我所知,北冥的精骑是在血隐卫的编制中的,血隐卫里面的人都非泛泛之辈,而且他们每个人颈上都有刺青。”云洛情皱眉说道。
“小姐是说冰城里杀了太守公子的那位雪儿姑娘?”青衣猛然想起来。
“不错,雪儿就是血隐卫,所以她颈上有刺青,而我仔细看过攻击我们的这些精骑士兵的尸体,他们身上都没有这种刺青。”一个念头在云洛情心头隐隐显现出来:“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根本就不是北冥人。”
“什么!他们不是北冥人会是什么人?”青衣都被这一猜测震惊到了。
“修罗人。”三个字从云洛情口中吐出。
“可是修罗人为什么要杀我们?而且还穿着北冥军队的军服。”青衣更是想不明白了。
云洛情没再说话,双眸盯着火苗。
片刻之后,青衣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震惊道:“北冥皇派血隐卫在冰城杀修罗商队,是为了让修罗依附于北冥,现在修罗人又假装成北冥精骑在东爵境内杀人,难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们,也不是那些难民,而是随机的杀一些东爵人?他们想引起东爵与北冥的战事?”
云洛情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南宫樾和皇甫胤之间的嫌隙不小。”
入夜之后,精骑不敢贸然攻击,双方对峙的局面平静的过了一夜。
天亮之后,并没有迎来温暖的阳光,吐鲁荒原上的天气这几日似乎尤其不好,灰沉沉的早晨丝毫没有一丝生机,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经过了一夜,却并没有完全散去,鼻息之间仍然可以闻到。
云洛情打了个盹,青衣已经匆忙来禀告道:“小姐不好了,北冥人攻上来了。”
“轰!轰!轰!”
爆炸声响起,他们身后也传来了厮杀冲击的声音,原来一部分铁骑趁夜摸进了林子里。
人们拿起了自己身侧的武器反抗,这时,厚重的云层中裂开了一条缝隙,阳光突兀的照在云洛情脸上,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云洛情睁不开眼睛,她一手挡住阳光,顿时鲜红的血溅到她的脚边,老妇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她前方,士兵高举着大刀朝她扑来。
迅速拔下腿上的鱼肠匕,身形如狸猫一般急速掠过扑来的士兵身侧,士兵手中的大刀落地,尸体狠狠砸在地上,脖子上一条细小得几不可见的伤口,鲜血逐渐喷出来。
青衣寸步不离云洛情,却听云洛情瞬时吩咐她:“去保护老人和孩子。”
“小姐!”
“快去!”
硝石和硫磺很快用完了,北冥精骑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涌来,云洛情带领的队伍在片刻之内被精骑的强势冲击撞得人仰马翻,难民全都慌乱起来。
这是一个真正的噩梦,北冥精骑在火药的轰炸之下依然还有两千多人,短兵相接,战刀之下,老人、孩子没有一个被放过的,三岁的小女孩站在母亲的尸体旁嚎啕大哭,刚刚发出声音,又一把大刀挥过去,小女孩的尸体趴在了母亲的身上;年迈的老妇人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伸向小孩的大刀,被拦腰砍成了两截……
云洛情亲身经历过很多战争,但都没有这一幕来得让她咬牙切齿。
士兵们似乎都知道云洛情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于是主攻云洛情,张远刚刚杀了一个士兵,回头看见云洛情被士兵围困,脚尖踢起一把长剑握在手中,立刻以轻功飞到北冥精骑的包围圈中,与云洛情同一战线。
张远把刚刚捡起来的长剑递给云洛情,云洛情接过,士兵顿时攻击过来。
即便云洛情再高的武功也抵不过一批又一批的攻击,在她拼命杀光攻击她的士兵之时,回头看见张远胸前插着一把大刀,左臂已经不见了。
“张远!”云洛情迅速上前扶住:“挺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要挺住!”
“庄主……对不起……不能跟你到……朔城……了……”张远说完这句话就断气了,他走得太匆忙,没有等到庄主说的话实现。
就在张远闭上眼睛那一刻,荒原的边际上出现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大地震动起来,狂风越加刮得厉害,嗜血的杀戮在战刀和长枪下继续上演,那道青灰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在移动,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影子,是军队,像飓风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军队。
这时候没有人来得及关注这批军队是敌是友,唯一只想手中的兵器刺进敌人的身体,保住性命。
一匹白色战马速度极快,如同一只猎豹冲进树林。
云洛情已经杀红了眼,鲜血溅在她白色的袖袍上,溅在她清丽的脸庞,她面无表情,斩杀一个个屠戮百姓的士兵,她的脚下堆起一层尸体,鲜血汇成溪流,从山坡上流向低处,战争的杀戮是一头发了疯的猛兽,它张着血盆大口咆哮而来,没有人能躲避它的吞噬,云洛情渐渐失去了感觉,她心里没有害怕,甚至不感觉到疲惫,整个人都麻木了,僵硬了,冰冷了。
突然有一道力量抓住了云洛情挥剑的手,凭着她的身手,一个回旋踢用手中的鱼肠匕绝对能杀掉敌人,她身体利索的回旋,鱼肠匕刺向那人的咽喉。
然而那个人不闪不避,银白色的暗纹锦袍,眉目如画,薄唇紧抿,清眸注视着她的脸,坦然站在她面前,鱼肠匕在那人咽喉之间突然停住,云洛情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身后挥来的大刀被人打落,士兵被当胸一剑,倒地身亡,墨歌出现在其身后。
青衣负伤被几个士兵围攻,无力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利落的解决掉敌人,转身搀扶青衣。
“崧冽!”青衣一惊,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银白色身影,顿时怔住了:“姑爷来了。”
敌人的血溅在银白色的绣龙金丝靴旁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云洛情的脸,为她拭去血迹,他开口说:“别怕,别担心。”
厚重的云层被狂风带走了,蓝蓝的天空飘着几多云彩,阳光照在了树林里,厮杀声渐渐远去。
这一日,是西楚庆历一一八九年六月十九日,包围了朔城一月之久的北冥十三万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被聿太子带领的七万人攻破防守,北冥大败,退回国境。随后西楚太子带领一万精锐冲过虎峡关,一路直奔吐鲁荒原,突袭东爵剩余的两千北冥精骑尽数被灭,被俘虏者于当夜咬碎牙齿内藏的毒自杀而亡。
最后活着的西楚难民不过一百人,从虎峡关到西楚朔城,迅速恢复了平静,难民随着聿太子的大军回到朔城,那一日,朔城城门大开,城内所有的百姓夹道欢迎,朔城被防守的犹如一只铁桶,北冥再无攻击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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