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玥猛地住了脚。
冬悦就撸了袖子:“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贱人!太子妃,您消消气,奴婢这就去撕了她的嘴!”
连玥忙拉住了冬悦:“你这个火爆脾气!人家又不是说我,我们去看看,瞧瞧怎么回事儿。”
在太子府中,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她的人,恐怕除了欧阳铎,还没有第二个人呢。
主仆几个人就悄悄地折了回去,就见在南偏院和梅园的夹道中,一个蜂腰削背的丫头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对面一个同样丫头打扮的女子破口大骂。
对面的女子捂着脸哭哭啼啼,形状好不可怜。
重阳便怒气冲冲地说道:“太子妃,您瞧瞧,这明显是恶奴欺负人!”
冬悦伸长了脖子往外探了探,回头对连玥说道:“太子妃,奴婢瞧着这骂人的丫头怎么好像樱珠姑娘身边的杏儿呢?”
连玥也不认识这杏儿,但想着她主子樱珠那鼻孔朝天的样子,想来这丫头也差不了了。
“去看看,这杏儿为什么骂人?骂的又是谁?”
冬悦便要过去,被连玥一把抓住了:“让重阳过去。”
冬悦性子火爆,说不上三句话,恐怕就要和这个杏儿厮打起来,反倒是重阳,虽然有些憨憨笨笨的,但是却很好说话,府里上下都喜欢她。况且重阳又一项和雍和宫走得近,这樱珠也是从雍和宫里头出来的,两边见了面说话也容易一些。
重阳便过去拍了拍那杏儿的肩膀:“你主子不在,你倒是好威风!”
杏儿冷不防,倒吓了一大跳,回头瞧见是重阳,才长舒了一口气:“哎哟,重阳,怎么是你!悄没声响的,吓死我了!你这是打哪儿来?”
重阳眯眼微微笑:“太子爷明儿个要请,我们主子让我过来看看梨歌馆的女孩子们明儿个能用不能用。”
连玥躲在暗处便点点头,重阳还不算笨,并没有说出她也在场,日后好好栽培栽培,倒也能给她做事,就怕她心思还在雍和宫。
“郑姬也在梨歌馆吧?”杏儿撇了撇嘴,一脸不屑,这表情像极了她的主子樱珠:“也是个不安分的,天天往梨歌馆跑。都是太子爷的人了,还上赶着去做下贱人。”
“毕竟是主子,我们不好议论的。”重阳就岔开了话题,“你不好好伺候樱珠姑娘,在这儿做什么呢?”
杏儿就指了那捂着脸嘤嘤哭泣的女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今儿个算是倒霉了,出门没看黄历,碰上这么个丧门星!我们家姑娘想吃个糖心蛋,让我去大厨房崔嫂子那儿要去。我晌午的时候就跟崔嫂子说过了,这会儿姑娘醒了,就赶紧到厨下要去。谁知道竟然被这个小贱人给顺走了!我赶过来理论,她不仅不承认,还把一碗糖心蛋都泼在了我新作的衣裳上!”
说着就扯了自己的前襟给重阳看:“你瞧瞧!我们姑娘才赏给我的好料子,我今天可是第一天上身呢,就被这个小蹄子给弄脏了!真是气死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捂着脸的丫头松了手,楚楚可怜地说道,“杏儿姑娘,你不能血口喷人,污人清白!这糖心蛋我是付了银子的!”
“哎呀,太子妃。”冬悦扯了扯连玥的袖子,“您瞧,那不是红袖阁的苏妇好苏姑娘吗?”
果然,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丫头正是苏妇好。
重阳也吓了一跳,连忙将苏妇好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是苏姑娘?”
苏妇好抽抽噎噎地冲着重阳点了点头:“重阳姑娘,让你见笑了。”虽然形容狼狈,但举止言行仍然不失大家风范。
“你装什么狐媚子!”杏儿就冲着苏妇好的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刚刚那股子泼辣劲儿哪儿去了?这是你的糖心蛋?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脸!你能有几个臭钱?你花的一分一毫还不是太子爷赏的!这糖心蛋明明是我先跟崔嫂子打过招呼的!你还有脸说!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苏妇好就涨红了脸:“杏儿姑娘,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一些。我、我好歹……”
“你好歹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好歹也爬过太子爷的床!”杏儿一脸嫌恶,“你也就只有拿这个出来说嘴了!一个贱货而已!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也没见哪个爬上了太子爷的床,过后被太子爷一脚踢开做人奴婢的!哎呦苏妇好,你可算是头一个了!”
重阳和樱珠交好,就不忍心让杏儿过后受到连玥的斥责,背着连玥藏身的地方冲着杏儿使眼色,口中说道:“好了好了,杏儿,她抢了你们家姑娘的糖心蛋,那东西做起来也不费劲,你这会儿回去让崔嫂子再做一份也就是了,巴巴儿地跑出来追她做什么?还惹得自己也生了一顿气。快些回去让崔嫂子再做一份,不然你们家姑娘那脾气,你也不好交差。”
私底下又拉了杏儿的胳膊,低声道:“她已经落到了这份田地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必跟她过不去?她如今是罪籍,身份上不如你我。可万一哪一天她家的案子平反了呢?你就不想想?那会儿她是什么身份?你和我又是什么身份?别说你我了,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家姑娘都得给她让路!”
杏儿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苏妇好,扯着尖利的嗓子,冷笑道:“就她也能有那么一天?重阳,你别给她说好话,也别糊弄我了。她爹犯了什么案子?谋反的大罪!就这也能平反?”
“我爹没有!”一直抽抽噎噎的苏妇好,忽然跟疯了一样,双眼血红血红,冲过来就要撕扯杏儿,“你胡说!我爹他没有谋反!他没有谋反!”
可惜身子娇弱的苏妇好却不是做惯了粗活的杏儿的对手,还没等扑过去呢,就被杏儿一脚绊倒:“你说没有谋反就没有谋反了啊?官兵都从你家搜出谋反的证据来了!你爹都上了断头台了,你还狡辩?苏妇好,现成的咱们太子府可是连大人的嫡亲女儿,但年我可是听说了,是连大人带着人去抄的你家,你要不要现在就去问问太子妃,看看太子妃的爹有没有冤枉你爹!”
连玥心中“咯噔”一跳,想不到她和苏妇好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哎呀,都怪去了的连家大小姐,整天都待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知道看书做女红,别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不然就连一个丫头都能知道的事情,她这个正主的女儿也不会不知道。
怪不得欧阳铎再三叮嘱她不要去招惹苏妇好呢,想来是怕苏妇好因着上一辈的事情对她起了恶心吧。
苏妇好跌倒在地,索性就扑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没有!我爹没有谋反!我爹是清白的!他是清清白白地做人的!”
“你爹清不清白我不知道,你可是个破烂货!千人骑万人跨的狐媚子!”杏儿叉着腰,冲着苏妇好就啐了一口,“腌臜地方出来的窑姐儿,也在这儿给姑奶奶我充什么千金大小姐!啊呸!快点收起你这一套!也不知道当年你肚子里的那一块肉是不是太子爷的!”
“杏儿!”重阳见说的不像话了,连忙打断了杏儿,“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编排的?”
杏儿却仍不解气,指着苏妇好骂道:“别的不说,你在这儿整天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你有没有想过你嫡亲的妹子?她可还在窑子里受苦呢!你但凡是个有良心的,就去求了太子爷,把你妹子也给赎出来。进了咱们太子府也好,送了哪位大人府上也行,怎么着也比在窑子里被那些大头兵糟蹋得强!”
“苏妇好还有个妹子?”连玥扭过头来问冬悦。
冬悦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叫晴好。今年才十六岁。苏家被抄家的时候,那晴好姑娘就十二岁。苏家男丁一律斩首,就连一个五岁的娃娃也这么去了。女眷就充了官妓。苏夫人不忍受辱,在牢里用腰带吊死了。就剩下苏妇好和苏晴好两姐妹。咱们太子爷原先和苏家大少爷一块儿读书的,这苏妇好的未婚夫也是太子爷打小儿一块长起来的玩伴,太子爷就受了苏家大少爷和苏妇好未婚夫的请托,将苏妇好给从青楼里捞出来了。”
原来还是朋友妻!啧啧啧,欧阳铎呀欧阳铎,你这朋友做的……
“怎么不把苏晴好一块儿捞出来?十二岁的小娃娃多可怜呀。”
“那会儿苏家的事情还没过去呢,太子爷也不好一下子捞出两个来,就这苏妇好,还是靖王爷帮了一把手。本来是要先捞了十二岁的苏晴好出来的,可也不知道这苏妇好跟太子爷说了什么,太子爷就先将苏妇好给捞出来了。谁知道才捞出了苏妇好,那苏晴好就被流放到凉州去了。太子爷那会儿病也越来越重,这事儿也就这么耽搁了。”
连玥也跟着为那个小小年纪就要为家族错误付出惨重代价的苏晴好而感到惋惜,这一晃就是四年了,当年的小丫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京城走到凉州呢。
“苏妇好不是还有个未婚夫吗?”
冬悦有些讶异地看着连玥:“太子妃,佑元十一年的‘苏曲之案’,难道您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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