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落地灯被打开了,冰凉的玻璃矮桌散射着光线,他站在桌旁仰头喝水,然后将玻璃杯放回桌面,余下的水痕洇到玻璃上,围成一个残缺的圆。
应苍林望着沙发上湿了的坐垫,有些头疼,将它拎了起来放到落地窗前,打算就先这样晾在这里,却听见房间里隐约传来一点声音,似乎在叫他。
也顾不上将这些坐垫放好,应苍林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还是一片暗的,只有浴室的门打开了一线,透出姜暖色的光晕,一团团水气蒸腾在空中,被照得若隐若现。
在那唯一的光源后,站着他九年未见的人。纤细的影子悄悄从那一线中漏出踪迹。
应苍林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否又是午夜的一个梦,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此刻多么寂静,只剩下胸膛里缓慢的心跳声在继续。
然后从那一线光亮里,她出现了,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发丝落下垂在半空中,荡漾着,跳跃着。
应苍林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发干,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他们的眼神撞上了,丝丝络络缠在一起,也沾上了氤氲的水汽,湿漉漉的,仿佛从旧梦中飘过来的。
“啪嗒”,一滴水落了下来,点在她脚背上,隐隐发凉,应白才稍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问他道:“你有没有卸妆乳?”
应苍林愣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笑了出来,他实在没料到接在刚刚旖旎之后的话,会这么……现实主义。
“怎么会有?”他扶了额,有些叹服地问道。
应白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样问,实在是有些煞风景,可她今天上了妆,如果不卸掉可能起闭口,她也是碰碰运气,毕竟没有多少非演艺工作的男性会常备卸妆品。
不过,这么看来,这里大概没有女生来住过……
应白在脑子里喊停,这和她无关,转而说起:“那你有乳液吗,用那个临时代替一下效果也差不多。”
应苍林忖了一下,迈步往浴室那边走,应白僵住了,然后条件反射般地将门合拢,将将剩下一线时,却被一只手猛地抵住。
他修长的手指抵在门上,稍稍用力,那快要合拢的缝隙便又被重新打开。
“不是要找乳液吗?”他问道。
应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害羞了?”他眼底的捉狭几乎一点不掩藏。
应白脸就差结冰了。
应苍林低下头掩饰了下笑意,再抬头时,正色道:“我不看就是了。”然后又转了语调,“何况,也不是没看过。”说完,也不待看应白脸色如何,推开了门。
应白刚皱了眉头,却看见应苍林闭了眼,就这么站在门口,抬脚打算往里走,才明白他说的“不看”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满地的湿滑,犹豫了一瞬。
大概是陷在黑暗时反而会更加敏锐,应苍林只觉得迎面扑来的水汽都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缠绕着他裸露在外的每寸皮肤,湿润又温热。
然后微凉的手指拂上他的手腕,就这么松松拢着,要握不握的,那点凉意仿佛如藤蔓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欲罢不能。
然后那只手轻轻牵着他往前走,应苍林任由着那点力量引导着他,只感觉来自头顶的光影随着移动而浓淡不定,就不禁希望那只手能牵得再慢些。
然而他还是触到了洗漱台的大理石台面,微凉的手指松了开来,应苍林没有睁眼,就这么停在黑暗中。
耳边传来一点悉悉嗦嗦的声音,然后是应白冷淡的声音,“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应苍林睁开了眼睛,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身后的应白果然围好了浴巾,头侧向一边,不知在看向哪里,反正没有看他。
镜子里的女人,乌发如瀑,间或缀着璀璨如钻的水珠,微微拢在赤裸的肩上,如同铺开一层夜雾,细长的锁骨点在颈下,侧脸如一笔成就的水墨画,细致流畅,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半醉了。
可应白声音再冷淡,姿态再防备,她半侧身的姿势,反而让应苍林从镜子里捕捉到她微微红了的耳根。
应苍林终于没忍住翘了唇角,幸好应白并没有看到,足够他收敛好笑容,从储物柜里拿出乳液,放在台面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没有多看她一眼。
应白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决定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先放在一边,把妆先卸好。她拿起台上的乳液,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款价格不菲的护肤品,包装简约、没有香味、格调中性,这个牌子虽不是男性专用品牌,但这款一般女生倒也不太买。
等她把这些都分析出来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不禁起了别扭,又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女明星的自我修养,若是论这些保养品上面的门道,她大概也算个专家了,不过扫了一眼就反射性地全看出来了,不能怪她。
应白掩耳盗铃地狠狠按着乳液上的压垒,直按了许多才停,糊了满脸,用乳液把脸上的妆带下来,然后好好清洗了几遍,就算差不多了。
等她围好浴巾出浴室,看见应苍林半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看手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过来,说道:“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去剧组。”
应白僵在那没动,也没说话,应苍林看向她,笑了,说道:“不打算睡?我这里没有客房,沙发垫被你弄湿了还没干,如果你想去睡没有垫子的沙发,自便。”
应白不知道应苍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厚脸皮加无赖,他以前虽然傲气,脸皮却薄,也懂得什么叫谦让,哪里像现在……
迟迟没等到答案,应苍林也没有一分着急,悠哉地用手机回着邮件,等他准备开始回第二封信时,身边的床垫微微往下一陷。
应苍林隐在暗处的半边唇角翘了下,又平复了下去。
他垂眼看了下,只看见应白背对着自己侧躺着,发丝铺了满枕,他想用手背去抚一抚那发,却到底还是停在一厘米的距离外,收回了手。
应白侧着身子、闭着眼睛,紧紧合拢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扑到自己肩头,一摸,是一件T恤。
“穿上睡,被子不厚,别感冒了。”声音从身后传来。
应白在黑暗里抿了抿唇,她说不上高兴,只是觉得,今晚也不全是那么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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