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没看错?来的是流寇?”
驻广元卫所前出堡垒一个百户所,试百户杨兴虎神色凝重的一再冲着一个兵丁询问,
“百户,你只管放心,这瓜娃虽然打仗不行,但是嘴皮子倒还凑合,不会有假的。”
他身边一个总旗侧着脖子想了一会,又拿了袋旱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过了会,还是忍不住看着陷入沉思的杨兴虎说道,
“咱们这个村,离关口就十一二里地,要是大股流寇进犯,咱们怕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了啊!”
能往哪里走?无令入城,那是要掉脑袋的,而且望风而逃,丢失了关隘,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我能不知道吗?你们这群杀才,叫守个关,连点个狼烟都没做成,这下叫我怎么去千户哪里交代?”
杨兴虎两手一摊,可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八九个人,他又实在是下不去手,难道真的按朝廷的法度将他们当做逃兵给处理了?
“叔,别杀秋娃啊~我家娃子可才一岁多大,要是没了爹,这辈子可该怎么过啊~!”
正当此时,得到消息的村里人都给出来了,其中一个村妇年约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是一个娃子的母亲了,此刻见到跪倒一地的兵丁中有她的男人,顿时大惊失色,直接将娃子往身边一人怀里一塞,然后奋力跑了上来。
跪在杨兴虎面前,就开始哀求起来,由于大家都一个村子里的人,那看守警戒的兵丁,也不好拦,看到这一幕之后。反而有更多的人露出哀求的神色,毕竟这一整个百户所都一个村的啊,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要下起手来,他们自问是硬不起心肠的,
谁说不是呢。哪怕如杨兴虎,一心想要有一番作为,但是他也硬不下心肠啊,瞅瞅跪在面前的这几个人,不是他的侄女婿,就是侄子,外甥,最不济还是同宗,反正都是沾亲带故的。
“二珠,你先回去,叔这办正事呢!”
可是不处置几个逃兵,他就要坐蜡了,千户哪里,肯定是事后要派人问责的,丢了隘口,让流寇进了广元府。这个责任,他担不起啊。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不~叔,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二珠来的时候可听说了,丢了隘口按律当斩,要是送到千户所。哪里还有命在,她家本就穷哈哈的,饱一顿饿一顿的,哪有余钱去千户所打点?所以她男人一旦被拿住问罪,就是挨刀的命了。她也只能苦苦哀求自家族叔,期待能够事情有个转机了。
“我放了他,我自个就要偿命,你这愚妇,合着你家男人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啦?”
杨兴虎被她求的心烦意乱,突兀的丢出一句粗话来,然后上去一脚将流着马尿的秋娃子踹倒在地,然后腾的一下拔出刀来指着他吼道,
“你这瓜娃,带着八个弟兄看着关隘,哪怕来的贼人再多,你这脓包,也该抵抗一下,点了烽烟再走不迟,可是你就这么干脆的跑回来,却置朝廷的法度于无物,我不处置你,等送到千户所,你也难逃一刀剐,”
这可不是吓唬他,按律这可是真要杀头的,除非有人肯送银子打点一二,喂饱了上差,去府里死囚中寻个替代的方才能够活命,但是这笔银子,谁出的起啊,以杨兴虎一个试百户,手下人又都是同村同族的,他一年下来,顶多存上五六两银子,多了真是没有。
“叔,我错啦,求求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秋娃子明显是被吓住了,一想到自己即将被斩的后果,他就彻底的崩溃了,哪怕是被反绑着双手,他也要奋力上来哀求,因为他知道,杨兴虎是舍不得拿刀砍他的,但是要被交到千户所里,那些人可一定会杀掉他拿去顶罪的啊。
“来啊,将这杀才绑好,直接看住了,送到千户所里去,交给千户大人问罪!”
杨兴虎看着哭的不成人样的侄女婿,可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闭着眼咬牙说了一句,他怕自己心软,要是放了他,谁来饶过自己呢?
“是!”
他身边的总旗和几个兵丁是知道厉害的,这种事,全怪自己,谁能怪到杨兴虎头上呢?当兵吃粮,就得有个模样,不然的话,他们凭啥在这种时节吃饱不饿死呢,要怪,就怪他们自己不争气吧。
“叔!”
“我不想死啊!”
见几个兵丁上来拖拽了,秋娃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他知道这次不拼,以后就没机会了,可是手都被反绑着,就只能在地上奋力的打滚,以图躲开来人的押解,而他的婆娘,也挣扎的上来撕扯,
“这。”
同乡同族的,下不来手啊,杨兴农顿时为难了,他虽然是个总旗,但是架不住族里人在阻拦,难不成他还能真将其他人都给当同党办了?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反了天了,给我拉开~!”
杨兴虎于是更怒了,直接指着上来拉扯的秋娃子家人,奋力的吼了一句,在他的余威下,其他的兵丁不敢不从,甚至有村里的妇人直接上来拉扯秋娃子的媳妇,让她不至于被其他男人拉扯了去。
“秋娃,你的命好苦啊~达爷爷,你咋还不来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秋娃子的媳妇眼瞅着自己男人被反手拖拽着外村外走,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在地上使劲的撒泼呼喊,然后又指着杨兴虎骂道,
“叔,你不是人啊,你眼睁睁的把我男人拖走了,拿去给你买命啊,你还我的秋娃啊!”
这真是闻着伤心,见着落泪啊,周围人纷纷不忍直视,可是心底也明白这事没的商量,要是秋娃子不去顶罪,那他们一整个百户所都逃不脱罪责,何况秋娃子是真的做错了,他连狼烟都没点起啊,
“你还我男人,你还我男人啊~!”
正当此时,秋娃子的媳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村妇手里挣扎出来,直接扑到杨兴虎面前,伸出手来就是一挠,这村里劳作的妇人,是有两把子力气的,加上又是含怒出手,压根就没顾及他是自家叔父的情分,顿时,一道血条就直接出现了,
“嘶~你这泼妇,不与你多讲。”
杨兴虎猛地一下伸出巴掌来,可是看着眼神中透露绝望神情的二珠,他顿时愣住了,这是自己的亲侄女啊,他怎能下得去手?
“还不赶紧将她给我拉开,”
杨兴虎只这样丢下一句,然后就狼狈的往村里走了,剩下的人没了挂念,只能纷纷叹气扭头离开,这事,不是他们能做主决定的,只是大多数人心底,对杨兴虎是怀有怨言的,这可都是自家人啊,竟然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二珠,回去吧,你还有个孩子呢,谁让咱们命苦,这都是命啊!”
她家三婶一边抹着泪,一边上来劝解了几句,又将眼神麻木无光的二珠扶了起来,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然后带着仿佛木桩一样的二珠,就往村里走了。
“兴虎,你这,”
“爹,这个我有数,你老就别提了,我先回屋了。”
杨兴虎一进自家院子,就看到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有几分犹豫和挣扎,谁人想看着自家族里的娃子被砍啊,可是架不住这事,他儿子做不得主啊,又得杨兴虎一顿呛,就只能唉声叹气的立在门边,出神的望着村外了。
“当家的,你找啥呢?”
杨兴虎的媳妇,就是隔壁村的,今天这事,她本也想去说道说道几句,可是一大早叫杨兴虎关屋里,都没让她出去,此刻见他回来翻箱倒柜的,顿时一愣,
“我那几封银子呢,你藏哪了,快给我找出来。”
杨兴虎找了一会,也只找到二两碎银子,暗想,千户所里提人,县里死囚泼才顶罪,一番打点下来,这点哪里够啊,非得几十两银子不可,
这也不怪他为什么不私自放走秋娃,或者干脆让他躲到山里去,要知道这次,一旦流寇肆虐地方,非得找人顶罪,这自个还不一定能洗脱罪责呢,如果再抗下秋娃子的事,他的百户身份都不一定保得住,如果丢了这层身份,说不定到时候村里人,都被别的百户排挤,
搞不好就要送上去和流寇拼命,这战场是那么好上的?要是真打起来,不得丢了性命啊,所以送秋娃子去顶罪,再花银子买通关节救回来,也好过村里人人戴孝的好。
“喏,当家的,都在这里了,”
他媳妇小事上不含糊,大事上都跟着他走,也算持家有道了,此刻见他要银子,心底也没多问,但是给的时候,终归还是有几分舍不得。
“你都藏到灶台底下作甚,这都沾染上黑灰了。”
杨兴虎看着这几封银子,琢磨一下,怕是三十两还少了点,要不再去找人借点应急?
“不得了啦,二珠投井啦~大家快来救人啊~!”
正当他准备起身外出时,突然听到村里一声凄惨的叫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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