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卖关子,说重点。”
“谁卖关子了。”摇光很想狠狠瞪他一眼,可想归想,他根本不敢啊,于是接下来的话就言简意赅了,“我看见洞明了,所以一路尾随到了这里。”
“洞明?”连天瀛想了想,“你八师弟?”
摇光怔了一下,他原本想着,上次匆匆一面,对方或许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可现在,面前人貌似很了解自己?
“你……”
“人呢?你追上没有?”
摇光木讷地摇了摇头,“长青林里见过一次,无意间掉进这里,刚才又见了一次,我本来想追上去的,可这些树突然缠住了我,他就不见了。”
连天瀛没有答话,似乎在出神地想什么。
摇光用眼角偷偷瞄着身边人,越看他越好看,越想他越古怪。他确定除了梵骨白山那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张面孔,似乎连听说过这样一位人物都没有,可他却似乎很了解自己。难道,他方才急急忙忙跑回去,不是为了捕到猎物而兴奋,而是为了救自己?
“请问您……贵姓?”摇光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蓝。”连天瀛百思之中十分简短的答道。
“哦,蓝公子。”摇光想起来,那天木繁树也是这么称呼他的,看来他没有撒谎。
摇光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他本无意掉进这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此地虽然凶险万分,但有身边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树老大在,保命应该不是问题吧。
“蓝公子,”摇光把碎成两段的骨哨托给他看,讨好的笑道,“这是你的东西吧?我刚才在树下发现了它,就把它……”
连天瀛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不是。”
“是吗?”摇光把骨哨举在眼前,左右上下里里外外仔细瞧,然后他发现了哨壁里刻的小字,“瀛?唔,确实不是你的。瀛……嗯,这让我想起了我过世的一位朋友,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瀛’字,不过这人的人品实在不怎么贵重,他经常耍我,也经常和我吵架打架,还是我大师哥最强劲的情敌,我一直不怎么喜欢他。可他已经死了,还死得那么不明不白那么惨……”
“你说,他是你朋友?”连天瀛涌上来的戾气,一点一滴随着摇光的话语消散了个精光。
“是啊,”摇光现在也不怎么怕他了,曾经站在木神身边的人嘛,哪能那么坏呢,还是先抱住树老大的大腿保命要紧,“人都已经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话说他死得确实怪惨的,被心爱之人亲手杀死,应该会死不瞑目吧?”
“怎么会。”连天瀛似乎笑了一下,“这是他的荣幸。”
荣……荣幸?
曾经,他说被木繁树亲手搜身并非他的荣幸。现在他真的觉得,能被木繁树亲手杀死,是他的荣幸。
摇光呵呵笑了一声,“是……是吗?”
这个人太奇怪了。
夹道尽头,光亮边缘,也就是连天瀛“亲人”的势力尽头,在这里,连天瀛做了短暂停留,面对他走过的路面无表情,一字不说,似乎在缅怀什么。
摇光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满心满脑都是“他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掌心焰。”连天瀛道。
摇光听在耳朵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他一定在念法咒吧,不过干什么非要念出声来呢,心里默念不好么。
连天瀛转头看向他,认真的说:“摇光,燃起你的掌心焰。”
摇光:“……”
我去,要不要这么小气?不就一团小小的掌心焰吗,法力高强如你还能吝啬这点灵力?
“……哦,好的。”
摇光心里一边犯着嘀咕,一边默念法咒,“呼”的一声,掌心焰竟出乎意料的蹿起两尺来高,旺盛程度是平时的两倍不止,还差点烧着摇光前额的一缕头发。
“这这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摇光赶紧再念法咒使掌心焰恢复平时大小,他的脸在跳动的红色的焰火映照下,闪闪烁烁,惊疑不定。
连天瀛看着那团小小的,温暖的,红红的火焰,似有感慨,“走吧。”
“嗳这是为什么呢?我念的可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法咒,怎么会燃起那么高的火焰?难道我的灵力突然增强了?不对啊,这段时间我又没有修炼,不减弱就已经很不错了。唔……莫非……莫非此地有古怪?”
摇光的手在鼻前扇着风,太臭,四下来回瞅着,这里太过沉闷,仿佛空气被四面八方的大力压缩到了极致,所以掌心焰也不能像地面上那样照亮很远,只够笼罩二人的方圆两步。
脚下有东西,摇光被突然绊了一下,“哎呦!”
连天瀛眼疾手快扶住他,“没事吧?
“有……有东西咬我!”摇光弯腰弓背一只胳膊抱着一条腿说,“糟糕,我的腿麻了啊!这玩意有麻醉……哎呦我头发!”
摇光抬手抱头,正所谓顾头顾不了脚,若不是连天瀛在一边扶着他,他早金鸡独立着坐地上了,还差点没把掌心焰糊自己头发上。
“你别乱动……”连天瀛刚一脱口,右颈间便是狠狠一痛,他抬手一抹,果然流了好多的血。
下一刻,一种比被咬掉血肉更凶猛百倍的痛感便从他的右颈忽然激荡开来,然而也只是短暂一瞬,这种痛感就彻底消失了—生长之痛。
连天瀛有一瞬的恍惚,正如摇光所说,咬人的东西确实有麻醉作用。
就这么一恍惚的功夫,摇光的胳膊上、胸前、脸上又挨了好几口,却根本不见咬人的是个什么东西,他惨兮兮的叫了一大串,声音极其尖锐响亮,一下子又引来了更多的撕咬。摇光怕急了,掌心焰也顾不得了,噼噼啪啪一阵掌风乱扫,掌心焰灭了,但咬人的东西却根本没杀死一只。
周围复又一片漆黑。
那些伤口细小,只是个沙子模样的红点点,也不怎么疼,但又痒又麻,摇光在身上气急败坏的胡乱挠了几把,黑暗使人极度缺乏安全感,他本能地又念起掌心焰的法咒,托起左掌。
然而,扬在一半的左手忽然被身边人按下了,“这些东西是冲火光来的。”
摇光一怔,“……火……火光?那我们岂不是只能摸瞎了?”
不过连天瀛说的没错,掌心焰一灭,那些咬人的东西果然没有再来,这使摇光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一个词,飞蛾扑火。
不知有没有那么一种生物,拼掉性命,只为给对方微微痛痒的一击?
“唔……”
沉闷压抑的黑暗中,连天瀛低哼一声,虽然声音很小很小,但四周太静了,两人的距离又近,所以摇光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哪儿不舒服吗?”
在摇光看来,这些小伤口虽然令人感到烦躁,但实在不足为惧。
“没事。”连天瀛的语气很快恢复如初,“走吧。”
“嗯。”
摇光腿一迈,才后知后觉小腿上的第一个伤口好像与别处略有不同,但仔细感觉一下,除了伤口大点深点更疼一点,似乎也没别的异样。
“蓝公子,”摇光道,“这是出去的路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啊,好像是往森林深处的方向?”
连天瀛的左手一直搭在摇光的左肩上,在摇光看来,这个动作颇有些好兄弟的暧昧,但此时他也顾不得了—绝不能走散,绝不能失去树老大这棵倚仗!
但他有点奇怪,怕在黑暗中走散,拉拉袖口衣角什么的岂不是更适合两人的关系,干什么要做这么亲密无间的动作呢?
“我想见魔族魔君。”连天瀛道。
“啊?”
摇光吃了一惊,连身子都跟着微微一晃,连天瀛身体的重量有小部分放在了摇光身上,也跟着晃了一下,“走好你的路。”
摇光心里好不委屈,这么快他就完全明白连天瀛为什么勾着他的肩走路了,敢情是把他当成了一副人体拐杖。
“你见大魔头干什么?”相较于这点委屈,摇光更重视自己的性命。
“杀了他。”
摇光猜测树老大的法力一定非常非常高明,啧啧,敢只身犯险杀魔君呢,这得多膨胀的自信。
不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杀不死大魔头呢,你当何如?”
“那就同归于尽。”
摇光:“……”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敢情还是位死士,虽然待在他的身边暂时比较安全,可如果他和大魔头同归于尽了,我怎么办?我一个人要怎么走出去?
“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摇光停住不走了,“我还得去找我八师弟呢,蓝公子不好意思……”
“我知道洞明在哪儿?”连天瀛平心静气道,但意图再明显不过,他想留住摇光。
摇光当然不信,但直说他也不敢,于是尽量用委婉的方式笑说:“蓝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当年八师弟失踪一事十分蹊跷,事关九斗星宫的宫规和名誉,我想,宫外人还是不要介入为好。”
“怎么,你觉得我是外人?”连天瀛的语气微有波澜,右手一抬,似乎挥走了空中的什么东西,然后左手搂着摇光的肩膀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摇光实事求是的说:“至少蓝公子不是九斗星宫的人,不……不是吗。”
连天瀛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道:“我怀疑,你看见的洞明是魔尸傀儡。”
“……”摇光又僵住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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