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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火种传播
    范老大这几天总感觉有些魂不守舍地,婆娘就问你不会是招了什么不干净吧?一天总发愣。范老大说你这一提醒,我还真的感觉好像自己有些头晕,我找林先生给看看去。
    林先生这个药铺分为里外间,外面有两个人在下象棋。听到脚步都叫了一声“范大哥”算是打了招呼,林先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进了里间。
    里面支了个门板,有时候来了病人用的。两个人坐下都不说话,等了一会,范老大说,林先生,我回去想了几天,你说的那些话在理上呢。林先生说你也不用急着给我要说个啥,慢慢想,想通了你就知道这世道是真的要变了,我们穷人也不能都是辈辈穷,那些地主都是靠剥削穷人发家的。范老大说,剥削?他们都是老先人打的底子好么。
    林先生说有些事情要看长远,你就看着个程家。我给你说,他们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自己不劳动,都是寄生虫。范老大说你说的理都对着呢,人家程家的人也干活着呢么!林先生说,给你说你不能光看到一个程家,要知道全中国的穷人有多少?地主资本家有多少?咱们范家川是个小地方,要往大里看。什么时候都想通了,来找我!
    范老大红着脸说,林先生,你们那个党要我不?林先生说只要你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我代表,他竖了一下指头放在嘴边,欢迎你!
    范老大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他有意绕了一下路,他想去观察一下程家,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剥削”的影子。
    程家大院他进去的次数很多,从娃娃时就进去过。他和程旺泉差不多大,他记得小时候人家家里就吃得是白面馍,而自己家永远是黑不溜秋的杂粮馍。他曾经问过他爹,为什么人家程大少家吃的全是白面?他爹就说那是人家老先人传下来的家业大,家业好。他也觉得这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现在一想,这就是剥削呀!
    已经能看到他家的高门楼和黑漆大门了,威武高大,鹤立鸡群。在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用葵花杆子扎个篱笆,防着有个家禽家畜地不要乱跑。各家连个门都不用锁,因为大家都穷,不用防贼。
    可这程家高门大院的,此时大门紧闭。每到秋收以后,都是给他家交粮的。也是啊,种人家地交人家粮,都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可现在回过头来一想,那地本来就是大家的,凭什么都归你家所有?你把大家的地自个占了去,还让大家给你交粮交租子,这个就是剥削!他从心理上一下子说服了自己,把林先生给自己讲的那些道理站在程家的门口全部消化成了自己的东西,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家里。
    沈先生到林先生的药铺来也不是抓药,他就是随便过来坐坐。沈先生的脾气不是太好,骨子里面有一股傲气,也就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在范家川,他能真正看到眼里的也就林先生和程旺泉。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正经事情,这一会没有病人,他们俩就喝着茶下着象棋。
    沈先生说你这个抓药的一天把药不好好地抓,尽给我灌些黄汤。我可到金沿告你去,我说你是共产党,能换些钢洋回来花。林先生笑笑说,你要是告我,早就到县上去了,还能在这里和我磨牙?你把我说得那么玄乎,你到底想套个啥话么?
    沈先生就住了手,说你林先生说的那些话我也明白,我也识文断字,知道你想表达个啥意思。你也知道现在是个啥世道,这搞不好,他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林先生笑笑,说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正直人。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反正你好好掂量掂量。啥时有闲时间到铺子来抓药。沈先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哈哈大笑。出门的时候,沈先生问林先生,在咱们川上,你还给谁说过那些话?
    林先生说什么话?沈先生说就是你给我说的这些什么剥削呀,团结呀这样的话。林先生说这个不能乱打听。沈先生说知道了,你们有你们的规矩。
    林先生在十几天后又到了一回金沿县城。县城的驻地叫芦塘,都叫它芦塘城。林先生把正事办完后,晚上和杜掌柜的又喝了几盅。杜掌柜给他说,日本倒是投降了,从中国给赶出去了,现在两党打得很凶,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形势比以前更复杂。
    林先生把自己在范家川的发展情况说了一下,杜掌柜说这个上面可千万不能急,也不敢急,这可不是农村的赶集,见人就吆喝。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那个范老大没问题,他就是一个乡里人,历史简单也清白。你回去给他多讲些道理,要从思想上让他脱离那些小农小家意识。至于这个沈得文,毕竟在外读过书,有些情况我们不一定了解,你尽量还是要提高警惕,把自己保护好。
    林先生多少有些后悔,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嫩,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应该给沈先生说那么多,有时候给自己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林先生接到范家川一个人送来的一封信,说是城里大药行的杜掌柜让人给他带来的。他激动地从信封里掏出一张纸,信封连口子都没封。纸上见着杜仲缺货,陈皮已到,可过几天到城里来取。
    林先生看到这几个字,兴奋坏了,这是杜掌柜和他约好的暗号,陈皮指范老大,杜仲指沈得文。这句话的意思是沈得文不能吸收,范老大已经通过审查,可以吸收了。
    林先生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毕竟这是他在范家川做的第一件大事,他竟然吸收了一名共产党员!他也在心里纳闷,这个沈先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他可是有文化,那要是吸收进来,比范老大搞革命工作起得作用更大呀!
    这一天晚上,人们都聚集在范老大家里吹牛。范老大从炕上跳下来往出走,大家都估计他是出去方便,给他往过让了让道。后来有几个人到茅房去了回来,也没有见范老大。都说这范老大今晚干嘛去了?不会是到马寡妇家听窗根去了吧?于是都哄堂大笑起来。笑声还没落地,范老大从外面进来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到马寡妇家听窗根去了?他说你们一天净是在那里胡嚼舌头根子着哩,我是个伯子哥,能干那些事情?我是出去上茅房呢,又去把老五看了一下,人家范志信的娃都生下了,这个老五还是个光棍,心里还是着急么。
    大家一听这话也在理,又开始扯别的话题了。
    晚上睡下的时候,范老大婆娘扯着他的耳朵说,你给我好好说,你到底干嘛去了,上茅房顺道看了一下老五?亏你能说得出来。老实说,你不会真的去玉秀家听窗根去了吧?
    范老大一边把耳朵用手保护着,一边说,是给林先生帮了个忙。你这么拽着让我咋说么,白天说好的事情,他说饭罢了让我去一下,那会才记起来了。
    范老大今晚出去办了件大事。当林先生告诉他说,你被吸收了!他当时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就是不激动,也不怎么会说话。他就问,那我下来咋整?林先生说晚上吃了饭,你到我这来一下。你那里我知道每天窝着一堆人,你跑着来,快去快回。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药铺,门已经闩上了。他在外面敲了一下窗户,门就开了。范老大闪身进去,林先生把头伸出来两边看了看。外面黑古咕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范老大想像着点上三柱香,他和林先生两个跪在地上,敬天拜地,然后喝血酒。评书里不是都这样说的吗?真实的情况是林先生也没有点香,只是代表“组织”接收他的加入,后来就是跟着他宣了誓。他很笨拙地和林先生握了手,告诉他,从现在起,你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了,你要担负起党交给我们的任务,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夺取全国的胜利!
    这些词他也记不住,但他知道,穷人是可以翻身的,人不是生来就受穷的。出门的时候,林先生又一次说,要做好保密工作,有什么事必须向他汇报。
    这些事他能给老婆说吗?他又编了一套说辞,能看出来老婆似信非信的。他躺在炕上,还在想刚才那个事情,在黑暗中一个人回味着。老婆的一只手搭过来,他明白了什么意思,突然想起林先生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向他汇报,竟然扑哧笑出了声。
    改莲的肚子也能看出来了有了动静。程东家在院子里看着改莲的那个走法,又想起了那个难闻的药味。继羽从牲口圈里跑了进去,一会儿肖子铭脖子上扛着他就出来了。东家看着这一幕心里怅然若失,他是真的从心里羡慕起这个外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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