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机从井上缓缓的向下开去,渐渐地进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中去,煤炭的气味向他迎来,周围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自己从未来到过的世界,除了漆黑,只剩下压抑了。少安跟着二班的采煤工人一起进入了这个弟弟常年累月工作的地方。孙少安心想,既然这次来到大牙湾了,何不把弟弟的工作环境好好了解清楚,他从头到尾也只是单单知道弟弟是个掏碳的煤矿工人,但是正儿八经是怎么掏碳,该如何去做,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进行,孙少安倒真的一点也不清楚。是的,这次,作为哥哥,他要亲身去体验一下弟弟平日里是怎么度过的,他很好奇弟弟所向往的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其实,原本,矿上并不是很同意一个外人到井下去的,要知道,井下的工作可是很危险的,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下一秒说不定就到地下见阎王爷去了。时时刻刻都有意外发生,一旦发生,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你的小命就没了。他们这些煤矿工人下井干活,也都是跟矿上签了约的,在井下出了事,也都算自己的。因此,孙少安下井也算是折腾了一番,雷汉义才同意他下井的。就跟当年的田晓霞一样,都是找他说了好久,他才同意的,而让雷汉义想不到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因为他孙少平下井的,一个当初是省报的大记者,市长的女儿,而另一个又是个威名赫赫的大老板。看样子,孙少平还真是不简单,既然这样,为啥这小子要来大牙湾当一名煤矿工人呢?而且头也不回的一干就是五年。真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雷汉义着实想不到这点。既然哥哥和爱人都是这么有本事的人,为何孙少平要一直甘愿待在大牙湾呢?唉,谁知道这些呢,大概只有他孙少平心里最清楚吧。
少安跟着采煤班其他人到井下后,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掏碳工作中去了。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下井,所以重要的活,他也不敢去干,少安也就在旁边帮人递一递工具,除此之外,在帮不了什么忙。毕竟,他下井的主要目的还是想感受一番井下的滋味。煤溜子在井下支支吾吾的转个不停,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井下到处都弥漫着黑色的烟尘,时不时就会攒到少安的眼睛中去,他感觉呼吸都不是很顺畅,和外面的世界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感觉。很快,第一发引爆开始,安锁子带着人拿上炸药,在煤山上打好洞,然后把炸药放了进去,随后退出一段距离后,将炸药引爆。嘭的一声,炸了起来,少安一下子被这巨大的声音给吓住了,然后很快头顶上不停地有煤渣开始掉下来,周围也在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就好像发生了地震一般。
“快,快点上柱子”安锁子冲着他们喊道。
然后,所有人一起冲上去,扛起柱子就顶在了将要坍塌的煤山上去。
”鸭子,四儿,你们两个速度支撑固定,别墨迹。其他人跟我取煤“安锁子对着他们吩咐道。虽然现在陈大山是班长,但是这次他还是没有下井,因此就是锁子来指挥这些人行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让他陈大山来指挥,他也不会啊。
是的,此刻这些煤矿工人,没有一个是懈怠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是井下最危险的时候,万一没有将煤固定下来,那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因此,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随之而来的是叮叮咚咚,锤子敲钉子的声音上面的煤渣如倾斜般的砸了下来,每个人都顶着上面的煤渣去固定钢柱,有的还相当大,砸上去一定很疼,
而孙少安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呆住了,他的眼珠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根钢杵立在那,那锤子敲钉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就好像敲在了少安自己的心头,让他一阵比一阵难受。哐的一声,手中的钢杵掉了下来是的,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弟弟长年累月的工作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每天都在经历着这些,天哪,孙少安实在不敢想象,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万一哪一天弟弟倒在了井下,再也出不来,那他这个做哥哥的或许会遗憾一辈子想到这,孙少安只感觉眼睛涩涩的,心里真是苦不堪言。他不禁在心中向自己发问,“孙少平啊,孙少平,你这又是何苦呢。折腾自己这么些年,到头来图个啥啊。”
孙少安在井下一待就是八个小时,他没有提前上去,是的,他要把这八个小时走完,彻彻底底的当上八个小时的孙少平。这期间,他不知目睹了几次引爆,内心又不知掀起了多少次大浪。唉,八个小时啊,对于自己这个在农村种地十几年的老农民来说,孙少安都实在难以熬住这八个小时,弟弟又是怎么能承受的起这么重的劳动呢?天啊,这么些年,孙少平到底在经历着一番怎样的苦难与折磨啊,难道这就是过去人们引以为傲的工人所做的事吗?如果是这样,他当初宁可不让弟弟来做这个煤矿工人。
最后,孙少安是被人所搀扶着走上井的,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实在是熬不住了,但是比这更痛的却是内心的那种煎熬。孙少安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那升降机从井下缓缓的向井上开去,眼看就要见到了太阳,但是少安心中的阴影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进一步的加深了。他心想,难道之所以他孙少平这么多年不着家,性格上与家里产生了分歧,是因为在进行长年累月工作的缘故吗?啊,那种黑暗压抑的感觉孙少安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煤矿工人,这就是煤矿工人吗?在过去,谁家能出个工人,这可是让一家老小脸上长光的事情,但偏偏是煤矿工人,这个世界上最苦最无私的工人。而在今天,改革开放这么些年,人们关注的已经不是工人,也不满足于一名工人的地位了,而他们这些工人却仍然坚持在一线,但不会有人所记住他们,苦的全是自己想到这,少安心里真的对弟弟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敬佩感,但这绝不是认可弟弟的这种行为,是的,他佩服他,但是他却反对他,这种矛盾,就连少安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此次来大牙湾,孙少安真的是没有白来,至少他今天才彻彻底底的认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煤矿工人
自从安锁子和孙少平被打了以后,锁子就一直想方设法的要把陈大山这种混账整下去。这几天,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挖苦一下陈大山,是啊,大概他陈大山自己都还不知道,他把那些混混放到大牙湾的事已经被上面知道了。想想要不了几天,这个班长就该卷铺盖走人,安锁子心里就高兴地不得了,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恶心的胖子。是的,这个时候,就应该去狠狠的挖苦一下陈大山。
这天,锁子吃过午饭,就快速回到了他们休息的公共宿舍,安锁子二话不说,鞋子脱了就躺在了陈大山的床上,装作一副很安逸,很自在的样子。就是啊,现在自己手里有陈大山的把柄,为何不嚣张一番,让他平日里在瞎逞强。
陈大山回来的比安锁子晚了一会儿,他进来以后,看见锁子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少平的收音机,好一副自在的样子陈大山一下子着了火一样,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撂到一旁。
“滚下来,你是不是想死?”陈大山气汹汹的对他吼道。
“哟,原来是班长啊,哦,不对,你可能做不了班长了,那我应该叫你啥啊?孙子还是龟孙子?”安锁子语气调侃的挖苦道。
“安锁子,你是不是不想混了,赶紧从我床上滚下来。”
“唉,行,反正你也就在当几天班长了。过几天就哪凉快哪待着去了。“说完安锁子就慢慢悠悠的从陈大山的床上下来走了出去。
陈大山听安锁子这么说后,越听越迷糊,这家伙半天在说些什么?自己班长做的好好的,怎么个在当几天班长了
锁子刚要出去后,陈大山叫住他,“安锁子,你给老子说清楚,啥叫我就在当几天班长?老子告诉你,这个班长老子是一直当下去的,想翻身?没门。”
“哎哟哟,孙子,这可由不得你。你自己做了啥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没人帮你擦屁股的。”
“我做了啥?你他妈给老子讲明白了。别卖关子。我看你小子前几天就是皮痒,才被外面的人进来揍了一顿,真是揍得活该”
锁子听后冷笑道,“乖乖,我这身伤还不是拜你所赐,是不是啊,班长?我现在不跟你争,过几天等你滚下台了,老子整死你。”安锁子笑了笑说,然后便走了出去。
听安锁子这么一说,陈大山一下子给僵住了。天哪,看样子自己把人放到大牙湾的事算是泄露出去了。这下子可能自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陈大山忙跑出去追安锁子。“锁子,锁子,你等会儿,有话好商量。”他不停的叫他,不过安锁子头也没回,全程装作没听见。外面的寒风不停地吹着,吹在陈大山的脸上,此刻他真是又气又害怕,气在自己交了一帮嘴巴不严实的狐朋狗友,这要是上面追究下来,恐怕自己真的就不好过了。现在他真的急的快要跳蹦子了,不行,必须要想个法子,唉说不定自己又要上桐城去找自己那个厉害的大伯出面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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