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到来了,春天来临了,天气渐渐回暖,东拉河的冰面开始融化,发出了水流湍急流动的声音!两侧的树苗子渐渐的结出了树叶,野花野草都从土地上破壳而出,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鸟儿也又一次飞回到了栖息地上,发出悦耳的鸣叫声来,处处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又到了播种的季节,庄稼人开始忙碌了起来,田埂上传来了信天游的声音,新的一年就从春天的到来正式开始了!
少安把从德顺买来的烧砖机拿回来也有两个月了,这期间,他可是把这东西当宝贝一样捧着,原本心宽的他好像也一下子谨慎了起来,不敢放在砖厂上,而是陈列在了自己的院落内。孙少安每天不知要出来看烧砖机多少次,看一次就用旁边的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尘,当个牲口一样供养者,甚至半夜起来屙尿的时候都要来瞅上一眼。唉,毕竟这东西他可是下了血本的,万把元都砸了进去,以后可就指望这几架烧砖机来改变自己的后半生嘞。实话说,自从他把这次买烧砖机花的钱告诉了秀莲,她听了以后,差点没气死过去,德顺老板摆明了就是看丈夫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所以来宰少安的,但即便是这样,丈夫居然还甘愿买这黄牛货,秀莲一边生孙少安的气,一边恨德顺这帮没有良心的东西甚至打算去到他们厂子里闹事嘞,被少安几次给拉住了!
这个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然后人们就开始小声的议论了起来,有人说孙少安做生意把脑子做傻了,竟然甘愿买人家的黄牛货,还有的人看好少安,决定以后还跟着他上原西去做生意,大多数人则是比较好奇新的烧砖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怎会卖的如此贵,总之什么样的议论都有,唉,其实在这些庄稼人眼中,很大成分上都有一种井底之蛙的观念,在他们看来,他孙少安现在已经算是名噪一方,以为他的砖厂是全省最大的砖厂,然而,少安心里却有数,尤其是从德顺回来以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砖厂在人家大厂子眼里,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小卖铺而已。然而孙少安是怎样的人,我们也都清楚,少安当然不愿意甘心当这个小卖铺的老板,他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受人尊敬的企业家,那么自己就必须做出一点大的动作才行!
四月份的砖厂还是相当忙碌的,这个季节各个承包商要搞建筑,砖头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对于砖厂来说,自然就很忙了!少安本打算等新厂开起来以后在把买来的制砖机挪过去用,不过这天,他没忍住,因为实在是想见识一下德顺的红枫制砖机的制砖效率,所以少安一大早的就叫福高开上拖拉机,把一架烧砖机运了过去,这样也可以增加制砖的效率,同时间可以烧出更多的砖来!顺便也可以让村民们一饱眼福。
十点钟左右,该来的也都来了,大家忙在自己的位置上,和泥的和泥,升火的升火,烧砖的烧砖,然而,当孙少安把这庞然大物拿过来以后,人们都傻眼了,忙停下手中的活,然后目不转睛的望了过来,天哪,和目前用过的老机子相比,这个新的东西明显要大出许多,然后发现在主管道上面多了三个烟囱,口径也更大了,目测这东西能一口气烧出原先老制砖机的两倍多的砖头
还没等孙少安发话,众人就齐齐的跑了过来,帮忙把机器挪了下来,人们都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诺大的宝贝,生怕给摔坏了。挪下来以后,半天没人吭声,大家都围绕着红枫制砖机细细的打量着。过了片刻后,有人好像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天哪,这东西看起来好复杂,一共三个空口,然后还有不少转把和推手,他们用惯了老的制砖机,对于这个新的庞然大物,还没有人会用嘞!
田万江老汉终于开口了,“少安,你这东西好是好,但是我们没人会用啊!”
“是啊,这玩意太复杂了,这么贵,不会用,万一给你整坏了可咋闹!”柱子跟着说到。然后紧接而来,大家又喧闹了起来,都齐声应和着。
这无疑给少安又泼了一盆冷水,他原本急不可耐的心很快又凉了下来。是啊,这个问题好像被自己给疏忽了,他最开始以为这个机器大家会用的,可谁知道竟没一个人会使用,唉,果然好的机器必须需要懂技术的人才能用明白!那现在自己心里就难受了,眼看着一个大家伙就在跟前,却没法拿来用,你说心里能不气嘛!
“乡亲们,你们没一个人懂这玩意?”少安问道。
大家都摇了摇头。
“唉,那行吧,我过几天在上一趟黄原,去请几个师傅过来,交咱们使用它!”
“不是,少安,你把这东西买了,好歹要有个使用说明书啥的吧,有说明书我们自己也能研究的懂,你这现在啥都没给,就放了这么大的一个黑股东玩意,不为难人呢吗!”田五说道。
这样一想,于震天那天给自己机器的时候,确实没有留下说明书,唉,看来自己有必要要在去一趟德顺制砖厂了!
却说家里的地现在基本都是秀莲和父亲在打理了,平日里孙少安在忙砖厂的事,根本顾不过来,再说了,种地也挣不了几个钱,做生意才是发家致富之本!不过,玉厚老汉却不愿意让地荒着,庄稼人不种地又怎能称得上庄稼人呢,农民必须要热爱自己的土地才行,不过现在老孙家也就秀莲和老公公在打理着这几亩地。自打那天少安得知新的制砖机使用不了,他就成天魂不守舍的,对烧砖好像一下子没了兴趣,他在想该怎么去找于震天要这个说明书,自己去要人家会不会给,这都是问题。这天和往常一样,秀莲和玉厚老汉在地里撒种子,突然看到少安过来了,这倒是让俩人大吃一惊,这真的可以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孙少安基本就不往地里跑,一直都忙砖厂里的事,今天不知怎的,居然破天荒的到地里来了!
“少安,我说你这是咋了,不在砖厂待着,过来种地?”秀莲停下手中的活问道。
“少安,你去忙你的吧,地里的活我和秀莲就够了。”孙玉厚对儿子说。
“唉,秀莲,爸,别提了,我这新的烧砖机买来,咱村里的人没一个会用的,现在就感觉白买了一样。”
“甚?没人会用?难道当时没给个说明书啥的吗?”玉厚老汉问。
“当初买的时候忘记要了。”
“那你在去问那姓于的要来不就行了嘛。”秀莲说道。
“唉,秀莲啊,于震天这个人我也给你讲过,不好打交道,我怕我问他要不来,所以我想让你明天跟我一起上一趟黄原,咱俩一起出马,争取把说明书要来。”
秀莲弯了他一眼,“你自己当初要买这破玩意的,现在倒好,花了这么大的价钱,人家不告诉你怎么用。买了黄牛货,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哎呀,好婆姨,你就别生气了,现在买都买来了,你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能搞到说明书,一切都好说。“
秀莲起先的确不愿意管这个事的,不过经过少安的死缠烂打,她最终才答应陪丈夫上黄原的。
就在一切都说好的时候,孙玉亭突然撒着个鞋子,喘着粗气,大步大步的跑了过来,看样子是很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玉亭的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玉亭跑到跟前的时候,跌了一跤,少安忙把他扶了起来。
“二爸,你这是咋了,发生了啥事?”秀莲问。
“出大事了!”孙玉亭喘着粗气,半天不说话。
“到底是啥事嘛?把话说完!”玉厚回应道。
“今天早上,黄原市发文件了,要撤销公社了!报纸,杂志上全都登载了!好像全地区都在拆公社,听说要搞什么乡镇管理制度!”玉亭喘着粗气叫道。
孙玉厚听后,一下子蒙了过去。“甚?公社没了?”
“是啊,今天早上刚下来的消息!现在石圪节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俊武也刚在大队上开完紧急会议!”
“那刘跟民那边怎么说?”孙玉厚继续问。
“唉,情况还不知道呢,反正石圪节公社已经开始拆迁了!我听说那边的乡亲们已经炸开了锅,把公社围的紧紧的!”
“炸开了锅?这是为啥?撤销公社不是好事嘛?”少安问道。
“少安,我说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咋的,这咋能是个好事,好个屁嘞,公社没了,咱去哪贷款,咱这户籍又该归谁管?咋就不动脑子想想?”孙玉亭骂道。
“唉,算了,二爸我现在懒得跟你理论这些,我要赶紧先去趟石圪节,可别在整出啥事情了!”说罢,孙少安转身就向石圪节村的方向跑去。
“天哪,世事要变了”玉厚老汉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停地自言自语着。
没错,这会儿真的是世事变了,撤社还乡的文件下来了,陕西开始了最后的土改阶段!一个新的时代就此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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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九卷落日下的石圪节,周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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