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城中灯火朦胧。
依旧热闹。
在吃完饭后,墨织雪难得不会被墨语“逼迫”着练拳,而是嗦着鸡腿,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的沈府。
“吧唧吧唧”
墨织雪嘴巴不停,那根鸡骨头随之撬动。
而一旁的大灰眼巴巴看着她,期盼着墨织雪吃完之后能将那根骨头“赏赐”给它。
“师傅,看样子她是进去了。”
嗦完鸡腿之后,墨织雪一手用双指捏着鸡骨头,手腕转动,上下摇晃。
大灰不敢伸头抢夺,只能随着那根骨头摇摆脑袋。
“那里面有什么呢?宝物?功法?”
墨织雪吮吸着手指,疑惑道。
将手中骨头扔出去,大灰屁颠屁颠跑出去,将那根鸡骨头叼在嘴中。
“那幅画里无论是有宝物还是功法还是其他,都是别人的。”
一旁的墨语轻轻敲打她的脑袋,“少动什么歪脑筋。”
“哪有!”墨织雪委屈道“我只是羡慕嘛……”
“那小织雪不用练拳了,直接去找那人吧,相信他看你资质不错,也会大方‘施舍’你一些东西的。”
墨织雪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已经有师傅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羡慕!”
她看着墨语,不停眨眼,“真的!”
见到墨语还是面无表情,墨织雪心头有些发怵。
师傅不会真生气了吧?
跟了墨语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墨语生气,虽然如此,她却格外怕有那么一天。
曾经流浪街头之时,不只是谁说过一句,若是一人平时不发脾气,那真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多半比其他人更严重,也更难以平息。
墨织雪小心翼翼抬起手,去拉墨语的手臂,“师傅”
“干嘛?”
墨织雪轻吁了口气,笑着道“嘿嘿,师傅,我是开玩笑的嘛。咱们不去帮帮那位姑娘么。”
“不用多此一举。”
墨语转身,“回去练拳。”
“好嘞!”
墨织雪转过头,看着啃着骨头连眼睛都眯起的大灰,“蠢狼,再不快点就把你丢在这里!”
“嗷呜。”
————
沈府。
沈琴心房内。
“仙师,您看”
面容威严的沈家家主沈凌微微躬身,双手拢在身前。
白发长须的老人形销骨立,长袍宽袖,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人指了指桌上收起的画卷,“琴心便是在这里面了。”
“这”
沈凌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犹豫,他想上去查看,却又怕自己同沈琴心一般凭空消失。
“仙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抚须道“有位与我一般的修行中人,似乎同我一样,相中了琴心,不过这目的嘛”
“沈家主你自己也看见了。”
沈凌到底是披霞城中最有权势一人,得知对方来者不善,他还算镇定,“另一位仙师是别有用心,想要加害我的女儿?”
“多半是了,对方本领不弱,这画也是件品秩不低的法宝,琴心困于其中,只怕难以脱身。”
沈凌有些焦急问道“仙师,那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有我在,那人翻不起什么浪来。”
老人从袖口中拿出一柄流光溢彩的短刀,“我这就将这件法宝破开,到时候琴心自然出来。”
“只是一件法宝损坏,动静颇大,家主还是稍稍退避一下的好。”
沈凌躬身作揖,“那就有劳仙师了。”
再转身离去之后,沈凌眼帘微垂,神色一暗。
关于修行一事,他确实知晓不多,可一件法宝的贵重与否,他还是知晓的。
那位不知名的神仙既然能拿出一件法宝,比之于面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拿出半点宝物的老仙师要好上一些的吧?
不说自家女儿是什么香饽饽,一件法宝,据说神仙钱都不少,换算成银两,至少比他这点家底值钱吧?
呵,真当他沈凌是傻子不成?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付一位仙人,他确实不行,但若是另一位也是仙人呢?
沈凌背负双手,招呼一名仆役,“不用找了,小姐无事。”
————
画中。
天寒地冻。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琴心冒着风雪,终于上到了山腰。
抬头看去,云雾朦胧,再往下看,云海茫茫。
沈琴心双手冻得乌青,双腿也几乎没了知觉。
“呼呼”
张嘴一吐,沈琴心甚至觉得自己如今呼出的吐息如风雪般寒冷。
沈琴心感觉自己已经爬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是当她抬头看去,依旧看不见半点山顶的痕迹,似乎这座山峰就是没有山顶,永无止境的通往天上一般。
若是这山上没有仙人,那她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只是纵观这片山脉,就属这座山峰最高,要说真有画中仙人,也定然是在这里才对。
“哎”
背靠着一颗桐树,沈琴心长叹一声。
“这位姑娘,为何叹气?”
耳边突然有一道低沉声音响起。
沈琴心一个激灵,慌乱道“谁谁!?”
“谁在说话?”
沈琴心转过头,视线所及,却只有一颗颗桐树,除此之外,就只有白茫茫一片了。
“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
沈琴心看着眼前的巨大桐树,“你是一棵树?树还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呢?”
“若是再过些年岁,兴许你还能看见化为人形的我。”
沈琴心惊讶道,“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妖怪了?树妖?”
“非也。姑娘,你应该叫我树灵才是。”
沈琴心问道“树妖何树灵有区别么?”
树灵说道“生而有灵,是为‘灵’,生而无形,是为‘魅’,生而兽性,是为‘妖’。”
沈琴心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树灵,你懂得这么多,那知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仙人啊?”
“自然有的。”
沈琴心眼睛一亮,激动道“那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
“这里?”
沈琴心赶忙转了一圈,可是周围除了树就是雪,除此之外,连山上的一只动物的踪迹都看不见。
“没有啊。”
树灵说道“仙人一直在这儿,一直在你身边,也一直看着你只是你一直不曾静下心去看,去听,去感觉”
突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传到耳边。
“闭上眼睛。”
那道嗓音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沈琴心听了之后,心里出奇的沉静,连冰冷的身躯也像是暖和许多。
沈琴心缓缓闭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景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此时并不是处在山腰,天上也没有飞雪,周围白茫茫一片,恍若置身于云雾之中。
忽的,云雾散开,背后唯一的那颗树灵树叶沙沙作响。
只见前方一位白衣飘飘,大袖鼓荡的男子负手而立。
沈琴心走上前,犹犹豫豫地问道“仙仙人?”
那人转过身,笑着道“我不是什么仙人,若要说的话,算是个修行中人吧。”
沈琴心轻掩嘴唇,惊讶道“是你!”
她既吃惊,又有些释然,也许只有这幅画的主人才能算是画中的仙人吧。
只是对方将画赠送给自己,又引她进入画中,花了这么多功夫是为的什么?难道就是这么见她一面?
“在下观玉,是位画家修士。”
“画家修士”沈琴心眨眨眼,“是什么?”
沙沙沙
身后桐树枝叶摇动,像是大笑不止。
沈琴心十分尴尬,她看着对面嘴角似乎有些抽抽的年轻修士,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小女子见识浅薄,实在有所不知。”
“无妨。”观玉抬手,指尖一点耀眼光芒一闪而逝,直接没入沈琴心的额头。
关于画家修士,以及其余百家修士的林林种种,沈琴心已经大致知晓。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修士,其实已经是数百高龄,只是对方修为高深,青春长驻。
“小女子十分好奇,您送我画,又引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一位修为抵达八楼修为的画家,一副能够容纳别人的画卷小福地,依旧是不小的手笔,按山上修士的说法,那至少也是数枚乃至十数枚金精钱,放在山下,换算成银两,只怕她们沈府都装不下。
观玉笑了笑,“自然是因为你有天分,又有心性,十分适合我这一道,故此在山顶之时,我才引你看画,又托那位兄台将其送与你。”
“您的意思是想收下小女子,随您修行画道?”
观玉笑着点头。
关于天赋一事,就算在知道了修士的情况,沈琴心依旧不知道自己哪儿表现出了修行的天赋,除了平时写写画画之外,似乎就没了其他特殊之处。
难道只要会一点画技便可?
似乎是看出了沈琴心的心思,观玉说道“画之道,并非是求画技高超,而是要看其中画之真意,以及所领会的画中神韵,将世间万物拓印其中,犹如以画笔再造一方世界。”
“而你,便有一颗纯粹的画心。”
见沈琴心一脸吃惊,观玉解释道,“一点粗浅的观心之法,毕竟是在画中,你之所想,我大致知晓一点。”
沈琴心面容舒缓下去,她轻声问道“画心?”
“便是同剑修的剑心,道家的道心,佛家的佛心一般,百家之中,拥有者渺渺无几。”
“沈琴心,你很特别。”
沈琴心问道“那么您没有么?”
观玉摇头道“没有。”
沈琴心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用担心我要你那颗画心,与我并无益处。”
观玉长袖一拂,沈琴心身前顿时多了一快玉砚和一只玉笔。
“这是给你的,收了它们,你便算是入了我的门下。”
沈琴心看着那块光滑流淌的玉砚,以及那只奇特笔毫的玉笔,心头犹豫,是接还是不接
所谓的一步登天,便是她这种情况吧?
可是接了之后,拜入观玉门下,从此之后,需在山上修行,更是远离尘世,那该怎么办?她还有双亲,还有朋友
若是不接,从此安心做一个沈府的大小姐,衣食无忧,之后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或是找个踏实能干的男子,招做上门女婿,等百年之后,也许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但之后化作一抔黄土,却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观玉知晓她的犹豫,微笑道“不着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我我不能收。”
就在这时,沈琴心抬起头,低声说道。
“为什么?”
观玉先是不解,随后恍然一笑,“哦,看来是我着急了。”
“也罢,既然我们现在无缘,时候尚早,还不急”
话音一落,观玉身形渐淡,最后化至无形。
沈琴心脑袋突然昏沉片刻,之后,她猛然清醒,四周景色一变,似乎又回到了她的房中。
转过头去,除了桌案打开的画卷之外,房间中似乎多了一人。
“孙老仙人。”
白发老人手持短刀,脸色愕然。
见到沈琴心目光移动,他赶忙将短刀收如袖中。
“琴心,你出来了。这画中是和景色?是不是有人要暗害与你?”
面对老人的询问,沈琴心心头一暖,她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就是不小心跌入了画中,在画里走了一遭。”
“那就好,那就好”白发老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卷,“那这幅画不知琴心可否交于老夫查看一番?能够无缘无故将人吸入的画卷,兴许并非好物。”
沈琴心看到老人一脸真挚,想了片刻,说道“老仙人尽管拿去,不必和我客气的。”
得到沈琴心的允许,白发老人这才上前触碰画卷。
在老人的手碰到画卷之时,他手掌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脸上也有异色一闪而过。
“老仙人,怎么了?”
见老人顿了顿身子,沈琴心疑惑道。
“没什么,是这画非凡物,有些惊讶罢了。”
将画卷收入怀中,老人笑道“放心吧,琴心,待我弄清楚其中辛秘,便将它归还与你。”
沈琴心点头道“好。”
两人走出房门,沈琴心要先去保平安,而老人则要去研究画卷,两人就此分别。
只是沈琴心不知道的是,在进到自己的小屋之后,老人直接化作一道虹光,从窗口遁走。
远处楼阁之中,一位将一切都尽收眼中的白衣俊逸青年无奈一笑。
“时也,命也。”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青年身前溢出的酒水缓缓移动,数息过后,小如芥子的画卷自行以酒水呈现,缓缓拼接成了一幅春花百鸟图。
“春去也,百花尽放,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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