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十日不朝,太医院的院判也十日未曾出宫,大臣们都察觉出了异常,本王那兄长更是日日进宫求见,想知晓圣上的遗诏里究竟会写谁的名字。”长平王嘴角露出一抹轻蔑,“可惜,父皇竟然没答应见他。连本王现在都好奇,这皇位最后会传给谁。”
“皇上动了易储的心思是否因为京中有关太子谣言一事?”仇徒问道。
长平王一怔,笑道:“是你做的吧。确实,这事也是改变圣上心思的一大因素。”
仇徒闻言,和越宁对视一眼,这可不是他想出来的法子,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听长平王的话,似乎里头还另有隐情,便问:“莫非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长平王点点头,“你不在京中,许多事你不知晓。这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做事毫无章法,样样都有违人和。”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看了越宁一眼,问:“有关口谕一事,是你们的计谋,还是真有此事?”
越宁眉头一皱,仇徒便道:“不瞒王爷,这事千真万确,若非有人感念我夫人夺关护城的功绩,又身怀六甲,有心放之,只怕她早已身首异处。”
“身怀……”长平王一惊,目光急忙从越宁小腹收回,愕然道:“子虚,越宁,你夫妇二人真是为我孱国牺牲良多啊。若平安度过今日,本王定要大行封赏。”
仇徒见越宁失神,便对长平王说:“多谢王爷,只是这事仇徒所受之苦不及拙荆万分之一。王爷,京中谣言一事也非仇徒所为,而是我夫人丧子之后,细思事情端倪,便命人往袭营关集口谕之证,又令人先往京中传讯以乱视听。仇徒实在未做什么,不敢领功。”
闻言,长平王暗暗一惊,投目以观越宁,先前代越坡的奇事传来时就已对仇徒之妻有所耳闻,不过却以为是仇徒有意提携,只当越宁是个有些聪明和运气的人,但现在看来,这小娘子不容小觑。
越宁郑重道:“大事未成,不敢邀功。”
长平王暗自咂舌,看向仇徒,道:“你娶了个好妻子啊!”
仇徒颔首,自是认同。
长平王又道:“这谣言一事加剧了圣上易储的决心。但在之前,还有些事你们不知晓。广和王资质平庸,这么多年能保住他太子之位,仰仗的事有两样,一是长子的名分,圣上喜爱,二是他娶了个好妃子,有西夏傍身!”
越宁想起虞信说过太子妃是西夏公主,曾经还追求过四国上先生越危,不过那越危是个不好女色的人,对西夏公主的美貌视若无睹,这才促成了后来公主嫁到孱国一事。
她倒是没把太子与西夏联姻这层关系当做他的仰仗考虑进去。
“这两样事是广和王的根本,动不得。可偏偏他自己不安分,月前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和太子妃起了争执,竟然糊涂地烧了太子妃的园子,害得太子妃受了伤,若非圣上有意遮掩回护,只怕太子妃这会儿已经回了西夏去。你也知道,西夏国的公主,无论在宫在外,都是受宠的,她只要回去,怎么也比在太子府里过得如意,所以她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许她个后位,她也不一定稀罕。
太子妃说了,若是广和王不当众道歉,她死也不回太子府了。所以,这广和王是捅了大篓子。圣上不可能叫他当众受辱,只能和太子妃周旋,希望事情留有余地。你们知道这次圣上为何一病不起吗?”
仇徒一愣,摇摇头。
越宁却眉头一跳。
长平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小丫头,你说说。”
越宁拧着眉头问:“难道,太子妃死了?”
仇徒心一惊,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样的事的。但越宁的想法是大胆的,也很有可能可能对的。
长平王脸上微微闪过诧异的神色,不禁问:“你怎么想到的?”
越宁心中难过,悲痛道:“人只有在无能为力时才会崩溃。除了死亡,越宁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皇上不能挽回的。”
长平王点点头,这么推理也有些道理,但还是被越宁一语中的而感到惊奇,却也不动声色,继续道:“十日前,太子听圣上的话,去给太子妃道歉,请她回太子府,但因为口舌之争,两人又不欢而散,太子说了些狠话,哪想太子妃夜里就暴毙了。圣上急火攻心,当时就倒了。”
“好端端地,太子妃怎么会没了?”越宁还是难过。
“奇就奇在这里。太子妃是中毒死的,而那日只有太子去过,所以,他是洗不清这罪了。”长平王唏嘘道。
仇徒皱起眉头,“难道下毒另有其人?”
长平王摇摇头,“反正本王是不信太子有这样的胆色。他和太子妃争闹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这次虽说闹得大了些,可毕竟太子不占理。从前太子妃胡搅蛮缠时,太子受得委屈比这可大多了,也没见他敢杀妻,这一回,实在不合常理,所以本王才说,他若不是失心疯,就是有人做手脚了。”
越宁不禁看了长平王一眼,太子倒了,他是最可能即位的人,这事若不是太子所为,还能是谁?
二人都察觉到越宁的目光,仇徒连忙说:“长平王虽然有意皇位,却不会累及旁人性命。”
越宁一愣,连忙道歉:“王爷我……”
长平王抬起手,说:“也难怪你疑心。这次若不是圣上病了,只怕将事情查一查,本王也难免被波及。那下毒之人若不是太子,心思可太深了些。”
仇徒和越宁都不禁严肃起来。确实,此事若真非太子所为,皇上又没病倒的话,一定会查到长平王头上,这一步棋,可算是一石二鸟。
“那还有谁觊觎皇位的?”越宁不禁问。
这觊觎二字一出,长平王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虽然有为君的本事,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在世人眼中,只怕也是个觊觎皇位的不法之臣。
仇徒刚欲打圆场,就听长平王道:“圣上只有五子,四弟早夭,在世的便只有太子广和王、二皇子清王,以及本王和五皇子显王。二哥他自小不争,十几岁就领了封地,至今幽居在清州不曾出来过,二十余年都未返过京城,决心做个闲散王爷,所以不可能是他。至于五弟……
他和本王几个兄长差着二十年上下的年纪,所以打小便与我等不常来往,只稍稍与本王亲近几分,却也不算熟,年幼便随他母妃去了封地显州,只圣上六十寿诞时回来过一次,距今也有六年了,很难是他所为。在京就只有本王和太子,所以,这事真是说不清。兴许真是太子失心疯吧。”
越宁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怀疑的,毕竟前前后后的事连在一起,疑点实在太多了,她心里仿佛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努力一想,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理不清头绪,事情又急,长平王三言两语地又说回宫中变故,这也是他听说仇徒回来却迟迟没来相见的原因,实在需要准备的事太多了,而且风口浪尖上,若叫人知道仇徒已平安回京,只怕变数更多。若非今日宫里的眼线来报,圣上兴许熬不到明日,他可能还要再等几日才敢见仇徒。
仇徒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便道:“王爷需要仇徒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臣夫妻二人今日定当鞠躬尽瘁。”
越宁也果断表明心意。
长平王感动地看着他们,点点头,说:“你爹已经被召去宫里了,不多时圣上也会召皇子和大臣入宫的。本王难以分身,外围的事就交给你了。虞信用兵不如你,而且那些人,也只认你,等他带了兵来,你还管着吧。今日兴许是要见一见血的。”
“仇徒领命。”
长平王又交代了些细致的事,便得了府里传来的口信,匆匆入宫去了。
越宁和仇徒对视一眼,都知今日凶险。
而无论宫外如何拨云涌动,宫内却出奇的一片肃杀之象。
仇赁一早便被召进宫中,在皇上寝宫外候了约莫一个时辰,太医宫女侍监走了一波又一波,待彻底清静下来,皇上的近侍这才请他进去。
他已很久没见过皇上了。
皇上登基时不喜欢那些老臣,上位后蛰伏了许多年,直到遇见自己,说了一句话,他记到如今。皇上说:仇赁,朕等了十三年,就在等你啊!
他和皇上一见如故,那时皇上已是中年,而自己却还是个意气风发,打算在政坛上一展拳脚,振兴孱国的少年郎。十七岁,便得了皇上的赏识,一捧再捧,不到三十的年纪,就被送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这知遇之恩,器重之情,他如何还呢?
如今看到皇上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他眼睛红了。
“皇上……”他大大地拜倒在地。
皇上闭着的眸子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球亮了几分,笑道:“仇赁,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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