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不知何时有一只黑鸟停在吴家厅的窗台上偏头望着屋内的动静。
单元楼下的广场。
树荫下,张宣仪认真望着那个温婉女人提菜同邻居说笑,直至目送她走进了单元楼,他才收回视线斜睨右侧,冷哼一声似笑非笑。
“知道我能察觉你,躲着有意思吗?”
话末了,一个男人从张宣仪身后的小路走出,悠然自得坐到了边上石凳上。
这人大夏天把自己裹得很厚实,戴着宽大的黑墨镜,长发细碎几乎遮盖全部面容,再加上一直低着头,旁人真不能看见他脸是什么样子。
手拐有一下没一下锤击着地面,男人很熟络,用虚弱声气极淡的声音笑问:“宣仪,你说,她是不是很像她?”
清雅俊秀的男子现在神情阴戾的吓人,“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觉得一个人活着太孤独了,想把故人一个一个请回来而已。”
“请?呵呵,是损阴德重新胎造的吧。”
谁能越过无间越过六道轮回,操控生死命运?
纵是无间,也只是维护秩序顺应天命而已,就连那迷踪山顶的轮盘也是顺自然而行,调和万物阴阳……
所以,故人还能如何一个一个请回来?
答非所问,男人对张宣仪比出两根手指,“其实,这小区,还有两个故人,”故意卖关子,略停顿后,他问张宣仪,“你肯定能知道他们是谁,这两位可是大人物。”
纵然能力再大,也不可能连哪个小区什么人是什么身份都清楚,男人所问,张宣仪自然不能知道。
“宣富张大元帅,林消先生……”
把张宣仪错愕不已的神情尽收眼中,男人很满意他的反应,“宣仪如今可不一样了,继承了你娘的内丹,得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道成仙,可,很熟悉的人就在这小区,你怎么也感觉不出来呢。”
慑人气息倏然散开,张宣仪猛侧头盯着男人,“他们在哪里?”
这场闲谈,张宣仪冷脸紧抿嘴不语,男人漫不经心自问自答说得最多。
“宣仪,你也知道他的性子,那个火爆,同他毫无道理可讲,就是元首都得称他一声混世大魔王。”
“他”是谁,张宣仪知道。
“到了这一世,他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前些日子和林消先生吵了一架……”微俯身盯着张宣仪,男人笑,“……然后气死了。”
“宣大元帅是谁啊?被气死怎会善罢甘休,他定要欺辱他的人陪葬才行,于是,他的灵体就强留在人间……”
心有执念留在人间的灵体,还能等来谁?
男人话未说完,张宣仪觑眼,眉宇中戾气暴增,温和的人第一次如此凶狠。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你不能碰她。”
“凭什么?”
“凭她是我的女人!!”
听闻这好消息,男人拍手笑,“恭喜恭喜。”
“宣仪,你终于承认她是她了。美中不足,你的美人没读过多少书,出身粗鄙,又和一些山里野小子混多了,养成性子不太好,碰上宣大元帅自然是火点炮,就看谁强得过谁……如今风水轮流转,今生,宣大元帅没能强得过她。”
嘴角带浅笑,男人微俯身,柔声喊着张宣仪的名儿,十分亲昵:“宣仪啊,知道么?你心心念追了这久的绝世美人儿,刚刚才弄死了他。”
盯着张宣仪的脸,他一字一顿说着故事里最让人唏嘘不已的四个字,“……魂飞魄散。”
她不止弄死了他,还是魂飞魄散,不得善终。
闻言,张宣仪立不住身子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他胸口剧烈起伏,没有怒急咆哮,而是沉默不语。
男人忽神经兮兮闷声笑,不能自已,一口气未见喘笑声却久久不停歇,最后笑够了,他长长抽了一口气,才正经道:“宣仪,你猜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够了!!”张宣仪出手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未见树叶动,眨眼间便凭空出现十多个人出现在围住了张宣仪。
领头的美艳女子上前一步,欲对张宣仪出手,却被男人抬手制止。
“宣仪,林消先生教导过我们,为人处世要不骄不躁,这些,你都记哪里去了?”
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完,男人仰头望着楼上,置若罔闻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反而呵呵笑起来,“她在楼上呢,你不去看看。”
“……就在刚刚,林消先生也死了。”
一阵凉风袭面,男人抬手便轻松拦下劈向自己脖子的手刀,待下一瞬抬眼看去,已经不见张宣仪的身影。
吴家,遂躺地上卷缩成一团,明明浑身颤抖却捏紧手不吭一声儿,清东明子跪地上,手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挠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终于打通,他带着哭音说道:“歪,半斤啊,我妹儿忽然到地上抽抽了,你快来救救她。”
清东明子的老妹儿很多,遂曾评价过,只要是个母的,清东明子都会喊妹儿。
半斤铺子,纳闷着电话另一边的人怎么哭了,陆半斤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是清东明子打过来的电话无误,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羊癫疯,找什么东西塞嘴里让她咬着。”
闻言,清东明子随手捞过桌子上的茶杯……
“不要球状物和小东西,万一塞嘴里抠不出来,堵住气管那不死也得死了,大点的。”
清东明子甩了茶杯,随手又捞过桌上的茶壶。
“最好找条帕子什么的。”
甩开茶壶后,清东明子没在四周看见帕子,想了想,他偏头用肩膀夹住了手机,脱下脚上,半月未洗过翻来覆去正反两面穿过六六双数的臭袜子。
由于慌张,手忙脚乱之中,袜子一不小心脱手,硬邦邦立在了地上……..硬邦邦立在了地上。
经由这一失误,清东明子霍然清醒,这样的东西,任凭多给他几个胆也不敢给遂用。
万一遂这回一了百了真凉了才好,万一没有,清东超市怕是会成为他的遗产。
左右权衡后,他咬牙把手臂凑到了遂嘴边,倒抽一口凉气,清东明子上气不接下气问电话那头的陆半斤,“然后呢。”
“然后送医院。”
不知清东明子怎么会傻到问这种问题,陆半斤眉宇中露出一事不耐,挂了电话随手就扔柜台上,抱着灯往后堂走去。
“还真是个神经病,也不知道从哪里认这么多妹出来,我还以为他去缠遂了……”
惊然反应出不对,陆半斤一瞬间出现柜台边,拿起手机拨了回去,却是冰冷女神所电话占线中。
吴家,清东明子求助陆半斤不成,转而就打电话给张宣仪,嘟嘟几声之后听见的却是冰冷女神以生硬的口吻说,你拨打的用户正繁忙,暂时不能接听电话,请稍后再拨……
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清东明子绝望拍着地面,大声哭喊,“张宣仪,救救你媳妇!!”
混江湖遭黑手,遇队友不给力,咱遂姐能怂吗?
女人要自强。
浑噩不清中听见清东明子哭嚎,遂强撑着难受调整自己的内息,把攻入体内肆意乱闯游走的散乱气息逼到手臂上,她挣脱清东明子的束缚,利甲在手臂上划出长长一刀口子,随即,一滩如血红色细如发丝的东西挣扎扭动着从伤口处挤了出来。
下一瞬,白骨刀子从另一只手中飞出,直朝窗外射去,一直盯着屋内的那只黑鸟呱啦尖厉叫着,扑腾翅膀躲开刀子迅速飞离,窗外只留下几根黑羽徐徐飘下,化为黑色粉末眨眼间变消失不见。
虽救过一番自救已经无碍,可遂浑身没有力气,躺在地上身体不时颤抖。
惊讶于鸟的大小,清东明子傻愣张嘴合不上,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神,关心着伤员,“遂,你没事吧?”
颇为无奈,遂凝聚视线看向清东明子,问,“明子,我说我有事,你是要送我去医院?”
一个鬼,去个屁的医院,扎针输液,那液体能飙出好大一个弧度。
见遂还能开玩笑,清东明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有黑气为她遮掩,她现在很狼狈,原一丝不苟整洁亮丽的长发凌乱,有些许碎发散乱搭在脸上,惨白面容下红血丝黯淡。
妥妥一副惨遭蹂躏绝望的模样,话说,这样的虚弱无力感,竟让遂觉得很熟悉。
怨气流失太快,无法维持她现今的模样,纵然黑气爱避开地面的红丝一点一点钻回体内,可她的身体还是不能避免不时变回死时破败的样子,面容上狰狞伤痕若隐若现,手臂皮肉脱落露出了白骨。
记事起便是自己黑雾遮脸的样子,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究竟有多吓人。
忽然,她又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如风温柔越来越近,下一瞬,张宣仪凭空出现在厅。
粗略扫了一眼吴家厅,他赶紧跑到遂身边,避开身上那些时隐时现可怖的伤口,扶她半坐在怀中,“媳妇你怎么了?”
遂无力摇了摇头,吸一口气吹开挡在眼前的头发,释然,“遇猪队友了。”
没有回话,张宣仪抱着遂的手在颤抖,他抬手捂住她的脸颊,不让那块只有少许皮肉粘连肉掉下来。
垂眸望着地面上那摊红色还在争执的细丝,遂声音轻似呢喃,“张宣仪,刚刚明子癫了,准备送我去医院……”
人与妖有心跳、温度、气息,很容易便能感知到生与死,可鬼这东西,没有实体不喘气不吃饭的,一阵风来便能吹到天涯海角到处飘,换句话来说,鬼的灵体就和伸手抓不到的空气差不多。
所以,见遂头一偏便不再说话,清东明子不敢置信望着张宣仪,双眼闪烁泪光磕磕巴巴说道,“死,死了?”
话音落下,躺张宣仪怀中本该“死”的遂霎时睁开眼。
“明子,帮不上忙就算了,我只求你莫咒我,老子只是累了!!”
广场边的小树林里,一黑影直冲从树种落下,伴随被带落的一些树叶,黑影落地一瞬间却变成一个人半跪在地上。
他双手奉上一副卷起来的纸,恭敬对坐在石凳上的男人说道:“教主,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