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自此霸业已成,中兴之势,不可阻挡。文臣武将,众卿辅佐,江山不可动摇。荀氏二支,中行偃与智朔乃当朝重将,栾范二氏,势力庞大,家甲众多。其余韩氏贤名,赵魏谦逊,其余小臣,尽皆用命,让整个晋国兴盛无匹。而楚国自晋国分军劳师以来,便无法首尾相继,如今郢君身逝,郢教势力大打折扣,早已不复当年之威,更加无力与晋国争雄。
却说李小和身负绝世武学,从栾氏众将之中飞逝而去,无法取信于栾氏众人,只得孤身躲避,以免再伤及众生。如今李小和体内的真气乃是生来最为强猛的时刻,自修习武学以来,他一直不屑习武,崇文而修,却不料此时竟然成了当世无匹的武林大家。可惜这武学之道与他原有所想竟然不谋而合,虽然身负绝世武功,却也将自己推上了不可挽回的尴尬之所,除了杀伐任意的手段之外,更是因此将自己心爱之人逼开,如今两相难识,不可相认,这又是何等凄凉。
他如今身为郢君,却不愿再回郢教。他知晓郢教群雄英武,对自己有恩,然而如今真的就要摒弃原有的身份,摒弃那上天赐予他的一切缘法,改头换面成为新的一教之尊吗?在李小和矛盾内心之中,他不敢去面对这样的抉择甚至说心灵折磨。
他一个人浪荡幽魂,向着西边缓缓行去。两日夜之后,到了秦晋交界。此处的草木逢春发芽,欣欣向荣,比及当年他与栾玉逃离屏岳山之时,格外具有朝气。他感慨着世事变迁,然而天地恒常,却无丝毫岁月的痕迹。虽然眼下的万物,并未生长得茂密繁盛,稀稀拉拉的样子与秋落时节相差不多,但是那秋至的肃杀与春来的暖生是截然相反的。这或许就是盈亏之道,就是天地的轮转。与其强自为难,却不如顺其自然。即便靳天羽巧谋妙计将郢君围杀,却终究不能将郢教之传承切断。这或许就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
他信步于黄河之畔,忽然见两匹瘦马奔走,从他身侧迅捷窜过,也不快也不慢,微微带风,却不耽误行程,这两个御马之人显然是多年的老手了。走过半里地的样子,又有匹瘦马掠过。李小和瞧着这几匹瘦马,心中格外的好奇,这不是其他寻常之物,他似曾相似。这样的情景,在哪里见过!李小和搜索着自己记忆中的点滴,猛然间瞧见那几匹瘦马的蹄印,似乎比中原大马要小上一圈,这是胡马!
李小和的思绪顿时转回到当初太行山之中,那些稀稀拉拉前后相继的胡马,总是成群的奔向某处,说明他们的首领在聚集人马,有要事相商。当年栾盈与范吉射得罪了林胡教的人,被胡马围攻,便是这般的情景,念及此处,李小和心中起疑为何林胡教的人又来到了中原。虽然秦国地处西北,向来与胡人有纠葛,但是眼下这短短一二里之间,就有许多胡人过往,显然是不太正常。
不过李小和心中明了得紧,根本没必要去拿人询问,因为他们根本也不通中原之语,凭自己的功力,悄声跟随去看个究竟,还是不成问题的。李小和打定主意,将身形一闪,退避到草丛树木之中,借着枝叶树干,将身子隐入其中,悄声跟随在这五匹瘦马之后。
大概向西赶了七八里路之后,便已经到达了黄河岸边,然而就在这黄河滔滔水声之中,李小和听到了几个人的刀剑打斗。他凝神望去,有一个汉子一身深蓝布衣,手中单重剑被三个胡人围在核心。这人刀剑功力非凡,手起刀落经常有巧妙招数使出,让那围攻他的三个人束手束脚,若是一不小心,便要被这人削到手腕。
这时候周围围拢的忽然越来越多,不断有胡马从黄河上下游赶来增援,然而这些胡人也不直接一拥而上,而是将对手围在中间,拈弓搭箭对准了这个蓝布衣的汉子,只要他有什么出格举动,或者自己三人受到威胁,便要发箭取他性命。李小和心中暗笑一声,这果然就是林胡教的风格,向来倚多为胜,却总想在倚多为胜之前还不忘显示一下自己单打独斗的逊色!
很明显,不出十个回合这三个胡人也不是那蓝布汉子的对手,即便手中弯刀铁弓齐备,左右夹击不辍,却分明能看到那蓝布汉子的招数更加巧妙,至少也有个十几二十年的苦练才有如今的修为。眼见得那蓝布汉子一招虚晃,身形翻滚在空中,三个胡人措手不及,回头张望之时,那汉子并不把刀剑砍斫下来,只用剑身轻轻的朝着对方的头盔一敲,剑锋微挑就把对方的头盔直接掀飞在空中。李小和见到这一招,不禁赞叹一声“好一招飞鸿斜傲,看来是平阳门的高手!”他心念及此,猛然间回忆起当初无忌山庄的过往,平阳门使重剑的高手,又能有谁!李小和虽然许多日未尝与对方相见,不过对陆钦飞的记忆仍旧不差。
眼下之人正是平阳门的陆钦飞,但听得那林胡三人脱得性命,也不敢再上前为难,只把兵器一抱,正色道“陆大侠乃平阳门高手,我等三人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恩怨是非不是这一招手下留情就能买得回来的,我们欠了你情分那是我们自己的,改日定当图报,但是平阳门与我林胡教的恩怨,却是不能这么容易就算了的!”
那陆钦飞也不着急,将重剑往鞘中一收,左手提着,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这几个外乡的,口口声声说什么门派恩怨,是不是羊肉吃多了,膻气冲了头?老子就在你们草原上捉了只兔子而已,怎么就成了门派恩怨,还千里迢迢追到这黄河之畔,此处可是中原地界,尔等若要造次,怕是回不去草原了!”
听闻陆钦飞的言语,李小和心中不免可笑,这人向来胡扯直率的脾气仍旧如故。什么兔子成了江湖门派的恩怨,简直是无稽之谈。更何况那林胡教怎么可能因为几只兔子就追杀他平阳门的大弟子。
不过几个胡人之中懂得中原汉语的人,听闻陆钦飞所言,互相对视一番,似乎心有余悸,嘀嘀咕咕了好一阵。虽然几个人声音格外轻微,李小和却耳功极强,听得真切,那几个人嘀咕着当初在太行山和屏岳山被中原人士算计的历史,果然是面有忌惮之色,不过由于教主吩咐下来的任务,若是真的无法完成,便也没脸回去见教主了。这让几个人又有些为难。
陆钦飞没有听清楚对方所言,却看着对方的脸色,往周围扫视了一圈,笑道“我说几位,你们这样拿着弓弩就对着本大爷,可是有失礼数。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门派恩怨,我不过是自己游行江湖,却从未听说平阳门得罪你们林胡什么事,你们如今可是没事找事的?”
论武功这几个胡人打不过陆钦飞,可是却又不能放他走,若是让他跑了,自然无法向教主交代。但是他刚刚手下留情,说明并不想为敌,这几个胡人心中还算明白,便又说道“汉子,你的功夫不错。不过你说是游走江湖,你可听说了最近江湖的传闻?”
“江湖传闻?什么传闻?爷爷我只顾着游山玩水,不问江湖世事!”陆钦飞言语粗狂,不修边幅。
那三人中有一个似乎对中原话也不甚精通,听陆钦飞总是“爷爷”的自居,便也说道“爷爷你是平阳门派,如今江湖上许多门派都遭到了平阳门的毒手,死伤无数,便是有人就死在你刚刚使出的那一招飞鸿斜傲的手上!”
陆钦飞和李小和听闻此人所言,禁不住一笑,这人居然也称陆钦飞为爷爷。旁侧另一个胡人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听闻同伴所言,满面怒气,但是又被同伴按住不能发作。陆钦飞面上露出狡黠一笑,显然是占了便宜,不无得意之色。陆钦飞摆了摆手笑道“各位,我行走江湖许多日,只顾着自己门派氏兄弟的安危,去岁有师兄弟被晋国范氏擒拿了,我几经周折才得解救。相比贵派也有同难,不过眼下却实不知阁下所指为何!”
三人之中,居首一人言道“最近江湖上大事频频发生。先是东南广陵派遭到灭门之灾,而后东北两派无终和中山也遭到灭门,我等勘察现场,多人的死难是遭受了你门派武功而亡的。最近在边塞附近,我教许多巡视的弟子被你门派武功打伤,这难道不是平阳门所为吗?”
陆钦飞那是老江湖,从来不吃亏。将手一扬笑道“你可要注意了,你说是我平阳门所为便是平阳门所为吗?这可有些不讲道理,要是说我平阳门招式,可要拿出证据了!”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你且去中山无终两派看看,那门派之中狼藉一片,死伤无数,尽数是头顶天灵盖被人用兵器敲破,那不正是你们平阳门大雁飞沙的功夫么。再说我教中许多弟子受伤,乃是被人以锐器戳中大腿,血洞明显,这也是你平阳门白蟒独进的招数,这些东西走江湖的人看看就能分辨出来,还需要什么证据?”林胡教众人武功平平但是论起事理来还的确是有根有据,从不胡编乱造。
陆钦飞听得对方话语,心中也不禁起疑,虽然他是平阳门大师兄,对本门事物了如指掌,但是对方所言坚定无匹,虽然并未见到真人真事,但是这描述之中似乎差错之情不多。念及此处,陆钦飞也有些心中动摇。沉吟了半晌,言道“各位,这其中还是有个疑点。我乃平阳门大师兄,对门派之中的事务,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拿捏得十之八九。如今本门师父师叔都在门中并未离去,处理去岁秘籍被盗之事。若是说有人在江湖闯祸,说不好也必然是那些入门不久约束不强的弟子。可是这些弟子哪里会有如此功力,将中山无终二派灭门,将贵教许多弟子打伤呢!”
林胡众人向来自认自话,听闻陆钦飞所言便即聒噪起来,一口咬定是陆钦飞自己编造理由,推辞责任,这招数看得明显,就是平阳门所为,又岂有其他可能!唯独遥遥偷听的李小和心中咯噔一下,思索道当日从孤竹下山,遇到程桐追杀无终派掌门李不释,那灭无终一派的高手,想必就是程桐无疑。但是李小和毕竟不知程桐如何修习了这许多高深武功,说是程桐灭了无终派他是可以想通,却想不通那平阳门的招式是如何出现在无终派众人身上的,这却是程桐的巧妙奇遇了。
但是念及此处,李小和已经心知陆钦飞和平阳门并非凶手,更兼那平阳门去年遭到简氏三兄弟的算计,丢失了兵器谱,如今掌门回到门派之中,也是顺理成章。然而刚刚思索至此,那林胡教的众人却也与陆钦飞说不到一块儿,当即将身形向后一闪,跳出圈外,手中麻绳圈起,乱箭备齐,就等着擒拿陆钦飞。几个人口中叽哩哇啦的呼喊着“小子,你莫要挣扎,眼下情形反倒是你越描越黑,莫不如束手就擒随我等走一遭,若是这周遭受害的各大门派都为你洗脱,那我们也就向你赔礼道歉,否则就莫怪我等无礼了!”
林胡众人乃是塞外游牧民族,论及武功,的确与中原大武宗学有着极大的差距,但是若说是协同作战,临阵对敌,却是十分剽悍,弓马骑射,配合得无匹默契,即便陆钦飞轻功了得,怕也是插翅难飞,不能从这天罗地网之中逃脱。
陆钦飞眼见众胡人要蛮横强来,却也不甘示弱,双目锐利一闪,将周遭情势瞧准,随时准备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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