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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水阔天空,百花竟放,风景优美,秀色可餐。”我中肯评道。
    少微捏了捏额角,“我不是让你评价风景,我是想告诉你,这梅花来自苍灵之墟。”
    顿了顿,我方想起来,是听说过这样一个地名的。
    北天苍灵之墟,碧梅之中的九天水府乃是上古太微东霞扶桑大帝的居处,指挥着下三河、四海、九江、四渎、五湖、七泽、溪谷、川源、桥梁......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扶桑大帝身归混沌多年,想来现在只剩下个空空的府邸合着守门的梅花了吧。
    “哦。”我不轻不重点头应承,以示我已知晓这株梅花的来处。
    少微亦不轻不重袖手道:“现今的苍灵之墟,碧海之中,居住着扶桑大帝的苗裔羲和神君,因这位神君退隐三界,不问红尘,幽居府中几万年不曾出岛所以渐渐被外界遗忘。”
    幽居,还几万年!对此,我这颗整日里被“幽居”在三清境的蜜瓜菩提子深表同情,九江水府地处空旷缥缈,周遭不过有些碧梅拥簇,仙鹤翱翔,真真想去请教一番,这位天神的后裔是怎么做到几万年隐居不出的。莫非,梅妻鹤子?嗯,我兀自点了点头,十分欣喜赞同自己的推断。
    “苍灵之墟,碧梅之中,九江水府,羲和神君......”少微捧着那株碧梅念念叨叨,神色隐忧,搞得我很是惆怅。
    梅花香自清寒来,况且苍灵之墟的碧梅得凛冽寒风的吹拂,寒冬残阳的照耀,残雪冰露的滋润,那可真是冰肌雪骨,滋阴去火的好东西,羲和神君费心相赠,正好给师父调补元气。是以我毫无犹豫接来那株碧梅,将将触手便有如铺天盖地的雪花袭来,透过指尖化作绵绵不绝的凉意直达丹田,我倒吸了口冷气讪讪放下道:“果然是株得道的梅花,冰凉的很,冰凉的很。”
    “羲和神君几万年不曾出苍灵之墟,此番突然送来碧梅之精,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他已知道烛照异动的事情?”少微似在询问我的意见,又似在自言自语。
    烛照,异动,我心下一咯噔,完了,连退隐的隐神都知道了烛照异动的事情何况天界芸芸众仙?若是传到斗微天帝、鸾凰天后耳中,不定要治我个什么天雷地火然后灰飞烟灭的刑罚,说不定还要连累到三清境的安危。
    听说这届天帝、天后看三清境很是不顺眼,不晓得三清境与他们结下了什么大梁子,就知道师父、师兄每次提及天宫总会脸色阴沉,闷闷不乐。若是给他们抓住了把柄,岂不是自毁门楣?
    “但愿是我多虑了!”少微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我肩膀上长舒一口气,“羲和神君虽是扶桑大帝的苗裔,但是归隐多年,不理凡尘俗世,没有显赫职位,只是一介无权无职的闲散神仙,与天庭那边关系并不亲近。况且,他只是托了只仙鹤送来株碧梅,并不见得就察觉出了什么。就算他察觉到了什么,以他的口碑也不会多嘴生事的!”
    但愿如少微所言。
    碧梅清香弥漫,此刻,我再看着那株熠熠生辉的碧梅却觉得十分扎眼。
    后来,发现更为扎眼的事情还在后面,往后每日寅卯交界便有仙鹤衔着株清气四溢的碧梅送来三清境。
    白日里守着师父的关门学习术法,每每学得了一个小把戏,便要在师父门前显摆一番,我知道师父他看不到,只是求个心理安慰。再顺道照拂那些扎眼的碧梅,希望它能多多散发些清气蔓延到师父鼻中。到了晚上月吐清辉,便携了鱼食到太液池喂那尾焦鱼,顺道祈求着它能养的肥肥壮壮,待师父出关那日能做成一道清蒸梅花鱼定然十分滋养大补。如此,平铺直叙的过了三五日,倒也安生,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直到第五日的晚上,整天介张牙舞爪的碧凫鸟居然坐在太液池边默默发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很是罕见,我估摸着应该是与人打架不过又不好言明。
    “四处游历翱翔,见多识广的碧凫这是怎么了?可是打架时受了什么欺负?说出来,我,咳咳......我们师父定会为你做主,呃,虽然师父他尚在闭关,但是师兄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就白泽吧,只要你在他面前泫然欲泣诉苦一番,马上就会悲天悯人帮你出手打回来的;若是朱厌,朱厌就算了,整天守着菜园子不是浇水就是耕地的忙的腾不开手;若是少微,你只需在他面前挑衅一番,他肯定就会抡起法器叫嚣道:‘谁说我打不过他的,走走走,看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若是我,咳咳.....我就算了,打架这事委实帮不了你什么忙,到时候受了伤还得劳你驮我回来。”我一边撒着鱼饵透着清辉梭巡那条红鲤的身影,一边关怀备至的帮碧凫头头是道的分析,突然听到“噗”的一声,但见翠绿如伞的莲叶下面微微动了一下,冒出三两个气泡,竟有一种被人嘲笑的感觉。
    只是连尾红鲤都敢嘲笑我,我不免有些愤然。没错,五天前拾回来的那尾焦鱼因得了太液池水的滋养,褪去一身烧焦的鳞片,竟是尾长相红润的鲤鱼。
    “若是你呢?”碧凫笃定问道。
    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太液池中,碧凫果然仗义,连打架这事都非我不可,我落落站定,拍着胸脯道:“你你你,你放心,哪怕是我,也会为你两肋插刀,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说吧,是谁欺负了你?”
    “燕鳐。”
    燕鳐!碧凫拖着腮帮说的云淡风轻,我脑中却如一万头黑驴奔腾踢踏踩过,燕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下恩未报,却先要找人打架,“这样不太好吧?”我怯怯道。
    那鸟儿一拍石凳引吭高鸣:“怎么不好,你方才还说会帮我的?”
    “好好好......”我被唬的连忙叠声应承,“你且先告诉我,你与燕鳐是怎的结下了梁子?”
    碧凫停顿半晌,咬着红唇,吞吞吐吐,“还不是......因为......因为报恩嘛!可是那厮一直躲在洪泽湖里,我一只鸟儿又不通水性......不通水性便下不了水中,下不了水这恩该怎么报吗?”
    我定力甚好的晕了晕,敢情就是为这个,“你既下不了水去,那燕鳐仙倌却可以上得岸来啊?”
    “可我这几日总是徘徊在洪泽湖上,并未见那厮上得岸来,如何是好呢?”碧凫焦急百赖,难得见她这样手足无措,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忍住,一定要忍住,不能笑出来!
    “呃,他们凡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归一个意思,就是教导我们修习术法要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唔,大道通行,都是一个道理......”我绞尽脑汁能把这些话本上学来的东西活学活用实属不易,想来用在燕鳐身上也是不会错的。
    “噗~”微动的荷叶下面又吐出几个气泡,我黑了黑脸,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尾鱼炖了去。
    碧凫一拍脑门,仿若了悟,“打明儿起我便去洪泽湖日夜盘旋,相信一定能守到那厮的!”
    我颇为赞成的点头,果然聪慧一点即通,于是心情大好,遂将鞋袜褪去,把个脚丫子泡到清凉怡足的太液池中踢水踢的正是欢腾,耳边又传来碧凫黯淡迷茫的声音,“蜜竺,你可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有些纳罕,往日水光机灵的碧凫鸟儿怎的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了呢?“喜欢就是每日都想见到,见到后又想得到,得到后还想得到,如果得不到做梦也会梦到的。”我一脸真诚,摸着腰间只剩下三颗蜜丸的锦囊,无比忧伤道:“如果明里得不到,暗地只能偷抢拐骗了!”太上真人视丹如命,连些个蜜丸都如鸡拔毛,若不是师父出面,哪里会有我这么多蜜丸吃?师父再不出关,只能去那小老儿的丹房自己动手了!“唔!”脚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嘬了一下!
    “我亦是这种感觉!这就是喜欢了!”一只手舞足蹈的鸟儿咋呼道:“不知蜜猪喜欢上的是谁?”
    我举着空荡荡的锦囊诚挚诚恳以及诚心道:“除了蜜丸还能有什么让我这么欢喜呢?”其实我是想告诉碧凫,我的蜜丸仅剩下三颗了,若是她能变成个麻雀大小的鸟儿飞到太上老头的丹房中为我取些,我会感激不尽的。事实上那鸟儿一点都不能理解我的苦心,而是黑了半张脸道:“我说的是人,不是个物什!”
    “那便是师父了!”我不假思索,除了师父,谁还能这样有求必应的为我取蜜丸?
    “唔!”又被嘬了一下,痛的我麻溜收回了脚,脚面上还有个淡红的痕印。
    脚下翻动起层层的水花,红润的鳞背甫一露出水面,就见两只锋利的爪子俯冲直下,一把钳了鱼鳍准备丢到岸上,我愤愤然当真是被这尾红鲤嘬了一口!只是碧凫鸟这势如破竹万夫莫当的态势,莫非,莫非,是把这尾红鲤当成了那尾鳐鱼?
    抬头但见一只忽闪着羽翮的青鸟爪下钳制着尾红艳的鱼直冲云霄,且目放精光,我默默闭了眼睛为那尾惨遭荼毒的鱼祈祷了一下,希望被摔下来的时候还能留口气,无论蒸煮煎炖,都是要讲究生鲜活猛的。
    忽然,头顶红光一闪,眨眼间,怎么变成了一只青鸟与一尾血红龙在上空撕咬盘旋缠绕不休?不知我那条鱼去了哪里,但见红龙见招拆招游刃有余,青鸟好像来了兴致非要与其一较高下。璀璨的光泽将片太液池照的殷红如血,澄红见底,我用意念镜在池底梭巡一圈,丝毫没有红鲤的下落。
    “嗷”的一声嘶鸣,随着两片羽毛的飘落,碧凫鸟扑棱着翅膀重重摔落下来,那血红龙潜水入池化作尾红润的鲤鱼向我摆着尾巴吐了两个泡泡。
    “龙鱼?”我脱口而出,没想到那鱼听到后一个机灵没入水中不见了。
    “这就是你养的鱼?”碧凫先是瞠目结舌,而后扶地而起,怒叱,“果然,他们做鱼的没一个好东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没空去理会虎虎生威、呼呼喝喝的碧凫与“香”和“玉”这样的字眼是否相符相称,只觉得这太液池真的是个清修圣地。据说,鱼修千年可化龙鱼,龙鱼再修千年可化龙,那尾红鲤仅仅用了五天,五天,就修成了一条移形换影的龙,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六千年了,我修了六千年,非但只是个低阶的精灵,还是个能被太液池水淹个半死的精灵,我扼腕长叹:“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然,我这一声长叹不当紧,却招来了大师兄提着寒剑神情严肃的从天而降,“方才我在丹房照看乾坤鼎时,看到一抹红光闪过,匆匆忙忙追查出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啊,哈哈,不过是条稍稍得了道行的鲤鱼而已,大师兄太过谨慎了,等闲之人,莫说......就是三清境的大门也进不来的。”碧凫绞着手,大抵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
    “红鲤?”大师兄眉头一锁,打开天眼,对着太液池舒臂横扫,但见清亮如镜的水面下确实有尾红鲤摆着尾巴穿梭于莲杆之间,这才作罢。“笼鸟念旧巢,池鱼思故渊,我们这样将它拘泥于此对它而言或许是件束缚自由的事情,况且我看此鱼绝非池中之鱼,不如早日将它放还的好。”白泽一双瞳眸如同灌了两壶清澈纯净的太液池水,无私心少杂念,闪着忧戚悲悯的晶光,不愧是是师父座下的大弟子,这慈悲为怀、兼济苍生的态势都学得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
    这下倒让我犯了难。师父闭关,大师兄殚精竭虑守护门庭,小心谨慎的连根头发丝都要翻覆检阅后才能放过,能让这尾红鲤在太液池中休养几天实属网开一面。可这红鲤将将修得道法,我尚来不及取他的内丹神元滋补就要放了他去,实在对不住我这几日的养育之恩,亏,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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