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位长老除却正经教导,很少对疏同说些什么。
这般疾言厉色毫不气,疏同其实算是第一次体验到。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
明明是长老们教导他,要他变强,要他不要怯懦。他今天做到了啊,为什么,他们还是要否定他?
魔王便不能跟小孩子动手吗?
那他能怎么办?
“真正的强者,是能够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大长老淡淡道。
气势?
疏同的眼睛中慢慢地蓄出了泪水,他年纪小小,修为怎么可能敌得过其他的魔王?除却他的天资之外,年岁赋予的修为和能力,却也是他欠缺的,也不可轻易弥补的。
为什么,长老们都看不到这些呢?
“你同他……还是差得太远了……”良久,大长老突然叹道,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脸上,突然出现了称得上是失魂落魄的神情。
那般失落,狠狠地扎了疏同的眼睛。
他脱口而出:“他……是指炎无惑吗?”
大长老和二长老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威压重重,疏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疏同这个动作自然又落在了两位长老的眼中,半晌,大长老像是被气坏了一般板着脸只顾着散发寒气,还是二长老缓缓开口,但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小魔王是从哪里听到的?”
“炎无惑吗?”疏同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懂。他明明已经看出了两位长老并不情愿他提起炎无惑,他却还是坏心眼儿地再一次强调了炎无惑的名字。
果不其然,他在两位长老的脸上看到了愈加浓重外显的情绪。
疏同顿时有一种莫名幸灾乐祸的爽快感。
然而小魔王还是年纪太小,又同魔族别的孩子有些许不同,爽快完了心中的愧疚就翻涌而出——长老们都是为了他好,他居然还有心想要气他们。他果然是压抑得快要不正常了。
“是。”二长老定定地看着疏同,一边暗中安抚了一下大长老——若非如此,大长老此刻已是全面爆发,恐怕就真的要干出当众暴打小魔王这等旷世奇事了。
疏同小魔王十分有眼力劲儿地低着头,乖巧又柔顺:“在魔君殿中听到的。”
二长老的瞳孔猛然一缩:“你都听到了?”
疏同迟疑地点了点头,半晌,他抬起小脸,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可是,我跟炎无惑有什么关系吗?”
两位长老齐齐陷入了沉默。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了起来,疏同顿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疏同小魔王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长久以来对几位长老的敬畏之心让他知趣地闭了嘴。
大长老的眼中似是一片冰天雪地,冰寒毫不收敛地飞散。疏同又下意识地低了头。
大长老不说话,二长老只好成为代言人。他斟酌了片刻,冷声道:“炎无惑曾同你父亲结过血契。”
疏同眨了眨眼睛,满目不安与疑惑:“可是……”
“所以,那些讨论你和他的事,你都不必理会。”二长老说完,便同大长老一起,举步向前。
被两个属下齐齐落下的疏同小魔王,茫然地看着那两条冷酷的背影,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叹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说,他不如他呢?明明……他们是不应该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啊。
疏同小魔王被魔君夸赞过的兴奋心情,经过两位长老狂风暴雨般的蹂躏之后,好比熊熊燃烧的烈焰,被浇成了一个可怜巴巴随时可能会夭折在风中的小火苗。
在魔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拥有的温柔与温暖,都太少太少了。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那一缕微弱的火苗,继续努力地活下去。
可没过多少日子,那一缕火苗还是被浇灭了。
疏同小魔王在魔君的品茗宴上招的关注太多,很快,本就凄风苦雨的日子愈加波澜壮阔了——不停有别的魔域的贵族熊孩子上门儿来看热闹以及凑热闹。
几位长老养着这位小魔王,向来是关在魔王殿里散养的。
更准确的说法是,几位长老虽然推了疏同做魔王,但并不满意他的条件和资质。于是可怜的小魔王就被残忍剥夺了一切外出玩乐的机会,整日里被关在魔王殿里学习各种术法和处理政务;但除此之外,几位长老们对他的生活并不怎么关切,好似只要他认真学了他们所教导的一切,随便自生自灭都没有关系。
故而,魔王殿里的守卫布局跟从前都一样。况且,魔王殿的许多防御结界同魔王自身的修为灵力有很大的关系。
可从前的魔王哪个都没有像疏同这么弱过,故而,疏同这个魔王殿的守卫,着实是稀松平常,好破得很。
于是,疏同小魔王简直是不堪其扰。
被骚扰了几天后,疏同小魔王崩溃了。他谨遵长老们的教导,端着魔王的架子,从不随便同那些熊孩子动手;可熊孩子精力旺盛,他却是要一天到晚地跟着长老们学东西的,哪里比得过那些个来滋事挑衅的熊孩子们?
精神严重不足的疏同小魔王委屈巴巴,斟酌再三,决定端着魔王架子去找几位长老商量应对之策了。
“小魔王确实懦弱啊。”五长老叹息。
“那些孩子们找上门儿来,小魔王都应付不过来。我看,他是承担不了什么大任了。”二长老接话。
“只要守住就好了。”大长老淡淡道。
“守到王上破封印……还要多久……”八长老长叹。
而后,大家都沉默了。
疏同站在处理政务的殿外,几乎要站立不稳。他小羊一般无辜的眼睛,睁得极大极圆,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但他就像几位长老所说的那般没有用,他眼中的眼泪还是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原来,他们竟是对他这般失望的。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像大长老之前教训他的那样了,沉住气,牢记自己乃是魔王之尊,不轻易同那些孩子们动手。
他明明已经做到了啊,为什么,他们的说法却又变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