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凌府,天已经大亮。早晨的天气透着一股清凉,英宁哭了半夜,眼睛肿了一圈,头也觉得昏昏沉沉的。吾期在她身边,柔声道:“你回去好好歇一歇,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你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莫要因伤心,再伤了身子。”
英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地说:“我有分寸,不用你管。”
吾期愣了愣,微微叹了口气。想要英宁能完全接受他,看来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过了片刻,他又道:“已经到了府里了,也该将我锁了。”
英宁忽然停下来,仔细地瞧了瞧他,良久才沉沉地道:“不用了,你以后就做我的护卫,贴身保护我吧。”
吾期觉得惊喜万分,笑着道:“真的吗?宁儿,我可以待在你身边?”
英宁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欢喜的,不耐烦地道:“自然是真的。”
他们一同走着,快到英宁房里的时候,就看见青桐正带着几个人,朝他们走来。见着英宁,青桐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未走近她便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公子正在您房里,发了好大的火,此刻正要罚云姑娘呢。”
“什么?他为何要罚云儿?”英宁不解地问道。
“公子早上去瞧您,您却不在房里。云姑娘说您去见了……”青桐顿了顿,看了看英宁身后的吾期,继续道:“发现你们一起不见了,公子以为您和鬼王跑了。公子认为是云儿照顾不周,没看好小姐,所以要罚云儿。”
英宁一听便急了,她怎会跑呢?就算她要跑,也和云儿无关。她急急忙忙地往房里去,走到房里,便是一地的狼藉。瓶瓶罐罐被摔得粉碎,桌椅也被踢得东倒西歪。云儿跪在地上,正在低声的抽泣。脸颊上红通通的一片,像是手掌印子。
英宁走到夜君身旁,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怒声道:“我私自出去,是我的错,你何必迁怒云儿。”
夜君转过头看她,眼眸是深深的绿,确实生了不小的气。他狠狠地瞪着她,反手捏住她的手腕,用极其阴沉的语气问:“你去哪里了?”
英宁被他捏得生疼,她几乎可以听见骨头的响声。她紧皱眉头道:“你放开我,好疼。”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吾期,上前来抓住夜君的手臂,沉声道:“你放手,否则别怪我不气。”
夜君抬眼看了看吾期,眼神里尽是厌恶。他眯了眯眼睛,一脸肃杀:“我今日就不放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对我不气的。”
吾期欲发作,英宁却对他道:“你先放手。”
吾期不肯,英宁又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夜君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只是也松了力气。他盯着她问:“你为何要放了他?你与他一起去了哪里?”
英宁坦然答:“我去了冥界,今日是我娘亲投胎的日子,我想见她一面。他对冥界了如指掌,我便让他带我去。”
“仅此而已?”夜君质疑问,似乎觉得她的答案并不十分可信。
英宁无奈,缓声道:“仅此而已,你以为我和他还能一起做什么呢?”
夜君终于放开她的手,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云儿,冷声道:“你起来吧,以后若小姐再出现这样的差池,我绝不轻饶,定然要治你失职之罪。”
英宁将云儿扶了起来,蹙眉不甚满意:“云儿与我如同姐妹,并不是从前伺候我的丫鬟。你怎可这般苛责于她,她并不照顾我,也不存在失职。”
夜君冷冷地看着她,绿色的眸子愈加深邃,他道:“宁儿,她与你如同姐妹,与我又不是。我的良善温和,只针对你,可不包括旁人。我没有杀了她,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了。”
英宁无话可说,他说的也是,她无权要求他该如何对待自己身边的人。英宁不再说什么,伸出衣袖替云儿擦了擦眼泪,低声安慰她。云儿大概被吓坏了,她应该从未见过夜君发这样大的火。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
夜君看着夜君,心头的火气未消。他冲着门外的青桐喊:“来人,将钟吾期关进暗室。”
青桐进门来,真要去捉吾期,英宁开口打断:“慢着,以后不用关着他了。就让他留在我这儿,做我的护卫。”
夜君蓦然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们全都出去,我有话要和英宁单独说。”
云儿和青铜唯唯诺诺地出去了,只有吾期还站在原地。眼见着夜君眼波下波涛汹涌,英宁看着吾期道:“你先出去吧。”吾期一时并未动,英宁冷淡地道:“你是我的护卫,自然要听我的话。出去!”
吾期无法,只好不甘愿地出了门。
“英宁,你是当我不存在了吗?你同他去冥界,又让他做你的护卫。英宁,你何时才能看到我?”夜君注视着她,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愫流转。
英宁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想要去冥界,确实第一想到的便是钟吾期。至于做她的护卫,她总不能一直关着他吧,否则留下他不是毫无用处。
她不答话,夜君更是觉得猜中了她的心思。她果然还是对钟吾期有情,关着他大概心疼了吧,便借此由头,将他放了出来。竟还让他做她的护卫,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他阴沉地道:“宁宁,我的尊严在你眼里不值一文吗?你这是在逼我杀了他。”
英宁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他的想法,慌忙开口:“不是的,我让他做我的护卫,只是物尽其用罢了。总关着也不是办法,将来对付神荼指定是能用的上的。”
“没有他,我们一样能对付得了神荼,你为何非他不可呢?你可曾想过,倘若他到时临阵倒戈,我们岂不是又要遭受一次灭顶之灾?英宁,你还要再傻一次吗?你上次被他伤得还不够吗?”夜君咄咄反问道。
英宁被问的哑口无言,她也不知吾期这次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只是莫名地想要相信他。只是她不能说出口,因为她也觉得自己的莫名信任,极其站不住脚。也许她的信任,会给他们带来生机,也许又是一次万劫不复。
英宁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本就身子不爽,与夜君的交谈,叫她更是煎熬。她想早些结束这糟糕的对话,她缓声道:“既不知钟吾期的真实心思,我们以后防着点他就好。总比他帮着神荼对付我们要好得多,至少他在我们这儿,还有一半的机会是会助我们。”
夜君大概也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便摇摇头道:“罢了,你不舒服,就去歇一歇。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些饭菜来,你最近都未有好好进食,已经瘦了许多。至于钟吾期,就暂时先做你的护卫,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议。不过就算再议,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不同意他在你身边。”
英宁叹口气道:“那便以后再说吧。”
说着就唤了外面的人进来,夜君趁此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倚在自己的肩头。英宁知道夜君的心思,不过是给吾期宣示主权罢了。她身子正虚软无力,便随他去了。
吾期进来看见此情景,脸色一下就变了。英宁只当做看不见,对云儿道:“云儿,你去我把我隔壁的厢房收拾出来。钟吾期是我的护卫,就让他住在那里了。”
云儿弯腰施礼,低低说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英宁又对吾期道:“你也去吧,以后我不唤你,你不许到我房里来。只能守在门外,你现在不是冥界的鬼王,只是一个护卫,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吾期只看见他们搂抱在一起,心中酸苦难忍,良久他才咬牙道:“我知道了。”说完就满心悲愤地出了房门。
英宁像是忽然泄了气,身子一下软成一团。夜君拦腰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握着她微凉的手指,轻声道:“你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其实你不必……”英宁的话未出口,便被夜君无情打断:“你快些睡,我想陪着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英宁只好点点头,十分诚恳地道:“那谢谢你了。”
夜君沉沉地叹气:“英宁,我们认识这么久,你非要与我这样气吗?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要觉得有任何负担。我知道你对钟吾期不会一点情意都没有,你不愿回应我也没关系。我愿意对你好,你不能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英宁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
夜君握紧她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柔情地看着她道:“失望到极致,就应该会有希望了吧。宁宁,无论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有那么一刻想起我,我便已经知足了,我并不奢求太多。”
英宁心软,夜君用这样卑微的语气,与她说这样温情的话,她内心十分歉疚。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眉眼,脸颊,轻声道:“抱歉,你对我这样好,我真的无以为报。”
“好了,不说了。你先睡吧,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好好聊。”
英宁笑了笑,眼皮早就酸涩,不一会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