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后应该还有话说,可是她看到凌天成来过于激动,以至于只说了那一句,就再也出不了声。
室内很静,可以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越喘越气,最后变成进气少出气多。
旁边站着的宫人,已经觉察出不对劲了,可是凌天成就在这里,他不出声,那宫人也不敢动。
时间对于此时的安太后来说就是生命,可惜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倒气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安太后的脸色已经成了暗紫色,身体也突然僵住。
最后头往下垂,手也耷拉下去,再也没起来。
她死的时候眼睛还瞪着,瞪着凌天成,那眼里都是愤恨和怨怒。
然而这些对凌天成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凡是人都会如此,总觉得自己对别人的付出的更多,而收回的还不够。
安太后觉得自己帮凌天成上位,做上了皇上,他就应该事事顺着她,给她半壁江山。
然而凌天成的皇位,归根到底,有她一份力气,却也不是全然凭她而得。
所以凌天成给了她太后的位子,也打算给她一个还过得去的晚年,可惜她自己的没有珍惜。
在这件事上凌天成问心无愧,也不会怕她临死前的那一瞪。
可是安太后既然这么盼着他来,又在这个时候死去,就不会毫无准备。
就在凌天成入了宁寿宫以后,宫门就从他身后关上了,此时整个宫里,除了安太后的人,还有这前跟着安妙儿身边,没有死的人。
这些人手无寸铁,平时不过是一个个端茶倒水的宫女,太监而已,如果真的跟凌天成打起来,他们自然不是对手。
可是他们又跟别人不一样。
今夜留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当年着安太后进宫的,生生死死跟随了她这么多年。
此时用着他们的时候终于到了。
凌天成进去看安太后,一股细细的桐油就从她寝宫的门前流过,无声无息地渗进到各处。
除非凌天成一进去就发现不对劲,马上出来,否则,他就再也别想出来。
这是安太后的打算,所以她尽力想留凌天成在里面多等一会儿。
不算太成功,过于激动,让她提前死了。
不过外面的准备也已经做齐了,此时,老宫人一看主子咽气,再也顾不上凌天成在场,扑过去抱着她大哭起来。
她过去时,顺手把离床不远烛火推翻了,点燃了帐子。
凌天成站着没动,任那帐子烧起来,任外面的火往里扑。
再往外面去,是太监们大叫的声音,听着还有李福,正在哟喝着一边叫人救火,一边喊着皇上。
庄思颜入宫后,第一时间就去了轩殿,没有看到人,她半步不敢停,回了一趟百竹园,得知凌天成在宫门口停留过,后来被荣嫔请走了。
她又一口气跑到荣嫔的宫里,被她冷了一脸。
出来后庄思颜头发都快急白了,这家伙没事不能好好呆着看会儿奏折吗?到处乱跑啥?
自己在宫里的时候,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不忙的时候就往自己这边赖,感情自己一不在,他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这三宫六院的,要让庄思颜全部跑一趟,估计黄花菜都得热上好几回。
她又急又气又不敢停,把路过的每一个宫里门都看了一下,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好多宫门都已经关了,她一个个敲也是要时间的。
正急的横竖不时,竟然意外地看到李福带着两个小太监从远处走过来。
李福也看到了她,早早就在脸上堆出笑:“婉妃娘娘,刚皇上……”
“皇上在哪儿?”庄思颜没等他谄媚完,就先打断了。
李福看她一脸急火火的样子,也不敢耽搁,一指宁寿宫的方向:“皇上去看太后了。”
“要了亲命了,他没事跑那儿去干吗?还有你啊,不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吗,怎么闲着没事一个人乱逛起来?”
庄思颜一边念叨,脚下也没停,已经往宁寿宫里去。
她比李福先到,却一样被挡在门外面,无论怎么敲,里面就是不开门,喊也没人应。
而且还没喊几声,就有一股怪味从里面传了出来,与此同时,还夹着一些烟味。
“不好,快叫人来把宫门砸了。”庄思颜急道。
李福已经开始团团转了,老泪也快流了出来,一听庄思颜这么说,赶紧叫着身边的太监去叫人。
他自己就用力拍着宫门,用力朝里喊。
庄思颜一般遇事不爱乍乎,特别是紧急又重要的事。
她一直认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管是脑力不是体力,如果用在一个地方了,那另一个地方肯定分配不到。
如果遇到事,把精力全部用在乍乎和哭天抢地上,那就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想,怎么把事情处理了。
除非他这哭也是一种策略,或者真的脑力惊人。
此时李福在那儿嚎的半死不活,她却已经从最早赶来的侍卫手上抽了一把剑,开始顺到门缝里,去劈门栓。
这种事她之前也干过,不太好劈,但并不是完全劈不开。
只是希望凌天成的命够大,能在里面等着他们。
来回劈了好几次,大大削弱了门栓的力度之后,守宫的侍卫也到了一群。
庄思颜就让他们排好,两个人一组,用力往上撞。
几轮以后,门栓从里面发出“卡”的一声响,大门终于开了,可是一股浓烟混着烧糊的味道直扑出来,把冲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子就摞翻了。
庄思颜把穿自己身上的小司脱下来一件,顺的按在提着水赶来的侍卫桶里,然后捞出来就又披回身上,脚一提就往里冲去。
这方法很快就被人偷师学了去,不过片刻,侍卫们全部都穿着滴水的衣服往里面冲。
他们冲到安太后的寝殿门口,里面已经烧成了大火球,喊了凌天成数次都没人应。
这种情况,就算是里面有人也烧成了灰。
院子里侍卫们早就提着水开始扑火,只是桐油本身就是易燃的,加上冬天的风干,今日的太阳也很大,把那仅有的一点潮汽都晒干,所以就算是一颗火星崩上去,都有可能烧成大火,何况这还是有人蓄意纵火呢?
可是现在凌天成下落不明,哪怕真是出了什么事,是人是尸也得见到。
庄思颜这么一想,脚抬起来就往里面冲。
手臂却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扣住,生生把她的脚又扯了加来。
她急坏了,挣扎着说:“谁拉我呢?松手,皇上还在里面呢,我得进去看看。”
然后一回头,看到凌天成就站在她后面,而扣住她手不放的也是这个个。
庄思颜有一时的怔忡,然后就是怒气冲天地朝他胸口一顿捶:“你是不是傻啊,你没事往这儿跑什么?那姓安的一家都是亡命之徒,你不知道啊?”
凌天成任她拳头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既不阻止也不还手。
说真的,庄思颜练过武,功夫还不弱,这么盛怒之下,力气确实不小。
要是换一个人,没准这么捶一顿,就把对方捶的差不多了,但对于凌天成来说。
颜儿为他着急的,为他心疼,对他的关心远远超出身体上的一点承受力。
他没觉得疼,反而觉得胸口处好似开了一朵花,越开越盛,最后变成了庄思颜的脸。
侍卫来的很及时,除了安太后和她自己的宫人,别人没受什么损失。
连宫里的财货都没烧多少,只是一些木头之类的烧毁了,要修也不会费很大劲。
这个结果一传到庄思颜的耳朵里,她就一脸悲愤地问凌天成:“你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对付你是吗?”
凌天成没答,把她拉坐到自己身边,把打包好的甜点拿出来说:“饿了吧,吃一点,我听荣嫔说这个糕点很好吃的。”
庄思颜的手都伸了出去,一听到荣嫔的名字,生生又缩了回来:“你还真有雅兴。”
凌天成:“……”
虽然是被怪了,但是他心里却是高兴的,把那盘糕点推开,人也往前倾了一点,额头几乎抵到庄思颜的额上问:“你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就是觉得那荣嫔病了这么久,都没见好,没准她宫里的东西都染上病菌了,还是不吃的好。”
此话一出,凌天成马上把李福叫了进来:“去请个太医过来。”
庄思颜一阵错愕:“你干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
凌天成却已经认真:“我也觉得此事甚多蹊跷,她一向跟你不合,今日却刻意给你送吃的,这里面不定会有什么呢?”
感情这皇上也对宫斗的事很熟啊,连这种套路都知道。
不过庄思颜是不太相信荣嫔会做出这种事的,她又不是傻,就算是真的在里面下了什么,也不会把东西转到凌天成的手里,那不是送人头吗?
管他呢,闲着也是闲着,要验就验吧。
蔡太医这个倒霉蛋,值个夜也被人揪起来数次。
一开始是安太后的宫里走水,虽然安太后的病不属他管,但是救火时,难免有些受伤的。
所以蔡太医不敢怠慢,听说这个消息,就赶紧起来了,把一应外伤药都备齐了。
还真处理了几个受伤的人,这会儿才安静下来,他也刚躺下去,门就又被拍响了。
反正这宫里,不是皇上,就是妃子,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蔡太医就算是心里恼火,还是起来开了门,一看竟然是大总管李福,心悠忽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大总管,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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