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他在剑冢中也作过。
陆宸燃喃喃道:“……可是我怕。”
他会永远迷恋雪宿,却怕自己那病态的占有欲会伤害到自己所爱的人。
殿外一声雷鸣巨响,连宫殿都轻颤起来。
“嗯?”他这句说得极为小声,淹没在了雷声里。雪无霁没有听清。
“没什么。”陆宸燃笑道,遮掩掉了所有情绪。
二人在龙床前说了这么久的话,陆庚胜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轻柔地按住了陆庚胜的头颅,骤然发力——
“……啊啊啊啊!!”
因为这剧烈的疼痛,原本昏睡的陆庚胜猛地睁开眼睛。陆宸燃闲闲收回了手,站在床边看着他。
又是一道雷声,仿佛直接在头顶上炸开的一般,伴着雪亮闪电照出了室内情形。
陆庚胜的表情逐渐从茫然、呆滞变得惊恐,死死地盯着陆宸燃。
美人面具,白衣染血。朱红纸伞,乌光长剑。
陆宸燃笑盈盈道:“狗皇帝,还记得我吗?”
陆庚胜露出了通常被称为“活见了鬼”的表情,一下子缩到了床角,骇然道:“……灯姬?”
陆宸燃并未理会他,从容地点燃了龙床旁的烛灯。他的动作很漂亮,但并不阴柔,一豆灯火颤巍巍地亮了起来,点亮了他的身形,也照出了他身后的影子。
“不……你不是灯姬。”陆庚胜像是终于回过了神,表情也收敛了起来,这一瞬间,雪无霁从他面上瞧出了曾经睥睨天下的帝君之气。
他细细打量了一遍陆宸燃,道,“你是芯儿,朕的六皇子。”
他认出陆宸燃后松了口气,但在看到陆宸燃那一身的血之后,表情又松不下来了。
雪无霁只听闻过现任仙皇常年重病,早已不理世事。但在看到这个中年修士虚弱的、把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样子后,他低声道:“可怜。”
不是怜悯,而只是觉得可悲可怜,又可恨。
“芯儿,你这一身打扮成何体统?朕……”
陆庚胜似乎试图在找回他的控制权和威严,却被陆宸燃慢条斯理地打断了:“这是灯姬给我取的名字,我允许你叫了吗?”
“芯儿,你向来最乖。我知你心中有怨愤,但为父对你母亲的死也不是不愧疚……”
陆庚胜话还没说完,就发了疯似的惨叫起来,“啊唔唔唔唔——!!!”
一点明晃晃的乌色剑光从他口中退了出来,带出了一截沾血的东西。陆宸燃笑道:“你太吵了。还有,我从来不乖。”
陆庚胜的眼神像是第一天认识他这个儿子一般,但他已经说不出话,口中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不断喷涌出鲜血。黏稠的红濡湿了被褥。
陆宸燃端起烛火,俯身仔细去照他的生父涕泗横流、惊恐万状的脸。
“陆庚胜,你已经不配做帝君了。”陆宸燃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居然真的以为,你的病是因为大哥和三哥给你下了毒。他们死的好惨啊,父皇你还记得吗?”
看着陆庚胜逐渐变得死灰的脸,他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我的一把好刀!”
陆宸燃抛开了烛台,烛油倾翻,火焰顺着绣着金龙的床被一路往下燃烧,遇到地上他的血,瞬间暴涨!
火龙炽烈地在地上腾升而起,很快就碰到了屋顶。
陆庚胜不断往后退,猛地掉到了床下,口中含混不清,雪无霁猜他在说,“别杀我。”
他的身材已经不复壮年,臃肿而无力,疯狂地往门口爬去。
陆宸燃踩住了他的头,像是踩住一条蠕动的虫子,道:“你给我母亲用了多少刑,你还记得吗?”
他一面笑着,一面掐住陆庚胜的脖子单手将他拎了起来。陆庚胜便双脚悬空,踢动着双腿。
——那其实不是刑,而是“玩法”。生下陆宸燃后住在圣灯殿的灯姬,身上是永远无法消去的、金屋给她留下的痕迹。
她虽已出了金屋,可灵魂却像是永远被困在了那小小的牢笼里,至死不得安宁。
前世陆宸燃也确实还了刑罚给他,只不过不是他创造出的那些恶心的玩法,而是将他做成了一支人烛,烧了三天三夜才死去。
那时候他也不是十六岁,而是二十多岁。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前世的陆宸燃一直等到陆庚胜真的快病死了才动手。
是因为他是他的血脉,还是因为他与他无法磨灭的相同之处?
陆庚胜愈发惊恐起来,两眼翻白,丑陋不堪。他的叫声更凄厉了一点,也许是以为陆宸燃会一一把那些刑罚还给他。
在这一瞬间,雪无霁也这样以为。
然而陆宸燃盯着他扭曲的、与自己相似的、血脉相连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低声像在承诺什么似的,道:“我和你不一样。”
他手中一用力,“咯哒”一声,干脆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陆庚胜身子一软,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了下去。死前的表情凝固在了他的脸上,仿佛还有些不敢置信。
于是仙皇——不,已经是前任仙皇的尸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金红的火咬上了他的亵衣。
陆宸燃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轻声道:“还是弄脏了。”
他全身上下都沾着血,自己的、别人的,最干净的地方只剩下前胸衣襟,因为雪狐狸还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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