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霁斩的就是这座峰。
事先知道雪无霁到底要做什么的只有寥寥几个心腹属下,连楼蓁都只是和其他所有客人一样粗略地知道他要“斩峰”。至于斩的是什么峰、斩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楼蓁记得那一天是冬日。
雪无霁身披烈焰鬼纹图,头戴银冠,独自走上墨色山峰。三界受邀的客人们都按他的命令止步在了三百里之外,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似乎是故意为之,他选定的这个位置很巧,云峰恰在雪原和沙漠阶梯状的交界点,而云峰另一面则是蛮荒地的雨林。
天气并不好,连绵群山似遒劲枯墨绘制,苍穹如淡色水墨,灰蓝一片。他等到云峰临近一座山峰的峰顶时,正好下起了雪。
寒风凛冽如钢刀,带着雪花呼啸落下,卷起雪无霁的赤红披风猎猎翻飞。他伸手,接住了天上飘落的飞雪。
那时楼蓁还并不知道,雪无霁是在感知风向的细微变化。
他闭眼,又睁开。不知寒出鞘一寸。
那一瞬间,天地间似乎荡开了嗡鸣,楼蓁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像看见一只猛兽蓄势待发,令她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道剑光彻亮天地,即便是楼蓁站在三百里之外,也觉得眼前一阵刺痛。
众人带着震惊茫然再看去,云峰一侧出现了一个缺口,缺口不断扩大、蔓延,柱状的山峰发出哀鸣,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攀折着,逐渐歪斜、直至倾塌——
难以描述的巨大轰鸣随之响起,有若地龙咆哮翻腾!
雪无霁竟然一剑将云峰斩断了!
巨峰倾塌的声响惊心动魄,像擎天之柱塌垮而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雪原。山峰断口之后,湿润水汽弥漫而来。
雪无霁在世人眼前从出现到做上魔尊,不过短短一年,暗地里有无数人怀疑他的实力。但这一剑之后,再无人敢质疑。魔主之位无可争议,三界承认。
云峰倾塌,往后百年甚至几十年过后,雪原和沙漠就会渐渐消失。魔域最险恶的死亡之地会不复存在。
观看了这一幕的楼蓁心脏几乎都停了一拍,自此之后像是突然开窍一样,下了苦功开始练习,希望能早日追上父王的风采。
尽管雪无霁后来私下对他说,世人说他剑斩云峰是不对的。他没有能力斩断一座山峰,世上也没有人能做到,在此前他曾派属下无数次去云峰勘测、绘制、计算,连风向都精确包含在内,才最终选定了一个着力点。
而这一剑也耗尽了他体内全部的灵力,若是不成功,他连第二剑都挥不出。
可楼蓁知道,就算如此,他的父王也天下无人能及。其他的人也许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斩出这一剑,但他们没有这个想法。就像父上陆宸燃,他就懒得去做这种事。
“蓁蓁。你画得很好。”
一声夸奖唤回了楼蓁的思绪,她忙回神,雪无霁已经在看她的画,眼中有笑意。
陆宸燃侧头去看,嘻嘻道:“还是不如你。”
楼蓁急道:“我当然不如父王。”
“不。你很有天分,以后会超过我。”雪无霁道。他没说假话,对于绘画一道,他现在在三界的水平至少还比不上他的剑道。毕竟绘画需要大量时间去练习,而不单单是靠天赋。
他提笔给楼蓁画的人像改了几个动作,交还给她。
“父王……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楼蓁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问道。
雪无霁把其中一封递给她,淡淡道:“是岁歇宴的事。”
岁歇宴就相当于凌霄众人的信念,楼蓁当然知道。
“我这里有两封邀请函。”陆宸燃对楼蓁笑道,指尖出现了两张灿金色卡片,“一张是我自己的,一张给雪宿。你也可以跟着宿哥哥一起。”
邀请函可以额外带数人。
“……哦。”这消息有点突然,楼蓁懵懵点头,“那,我继续去练习画画了?”
雪无霁道:“嗯。”
她的背影消失,屋内只剩他和陆宸燃二人。
“哥哥是真的想去?”陆宸燃忽然问道。
雪无霁道:“观如是快要出关了。”
三年来,观如是果真一直闭着关,仿若销声匿迹。直到近来出关日期将近,才有各种言论猜测他是否会出席岁歇宴。
陆宸燃盯着那邀请函看了片刻,道:“也好。正大光明,随意他有什么计划。”
岁歇宴的邀请发给魔尊,这是前所未有的。
三年来,雪无霁逐渐开始和凌霄交涉,避免前世那样互不了解、各自成仇的情况。这还只是初步,双方都在试探中,凌霄定是不愿意和魔物交涉的,因而这邀请函是陆宸燃力争递给雪无霁的。
——说是“力争”,但陆宸燃这个仙皇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本没人能阻拦他的想法。他想做什么,在凌霄总能达成。
仙门众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谁让他是仙皇,确实有资格发邀请函。
陆宸燃道:“哥哥想带哪些人?”
雪无霁在自己几个心腹手下名字上打了勾,又勾了缘本相的名字。三年来,缘本相已有四条尾巴,已经能与槐略分开一月之长了。虽然两人并不会分开。他的出身地还是算作魔域,所以雪无霁带上了他。
“带楼蓁去见识一番,也未尝不可。”陆宸燃扬眉,替他勾了楼蓁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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