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外走去。
“王诚, 你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 还记得吗。”
那人应道:“记得, 两年前属下听从老夫人吩咐,从别苑带走沈少爷,本该是死罪, 是三爷网开一面饶了我一命。”
霍谦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这条命。”
“小的不知。”
霍谦走在前方,高大冷峻的身形显得格外冷肃,他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又好似掺了些别的东西,淡淡说道:“从前,你的命是老夫人的,现在,是我的。”
王诚脸色一白,忙应道:“小的明白,小的再不敢做蠢事了。”
说话间,已走出院门,外面那一条玉白石拱桥横跨溪水,此时繁花落尽,潺潺溪水上只飘着几片枯黄的落叶。
霍天就站在桥上,单从背影上看,竟和霍谦有些不好分辨。
霍谦停下脚步,他身后的人都识趣地退避到远处。
霍谦瞧见自己这个弟弟,有时会羡慕霍天的年少,倘若他和霍天一样的年岁,或许心里会少几分歉疚。那孩子对他而言,毕竟还太小。
霍天转身看他,似乎在极力忍耐暴躁的情绪,他在深秋的夜里吹了一夜的冷风,耐心几乎耗尽,他停在自己兄长面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想关他到什么时候,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霍谦道:“我若说他是自愿的,你想来不会信。”
“这种鬼话谁信!”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
霍天轻扯了下唇,道:“你既然说他是自愿的,好,那你让我见他一面,我要他亲口说给我听,只要明煊亲口说,他想留在你身边,我以后决不再干涉。”
霍谦道:“他已经睡下了,即便醒着,他也未必肯见你。”
霍天嗤笑道:“三哥,你不觉得可笑么,明煊肯待在你身边,却不愿见我?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本就天真得很,如今失去记忆,更是和小孩没有两样,旁人说什么他都当真。”
霍谦默然不语。
霍天见他依然是那副淡定从容,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的模样,便恼火不已,一把推开他,转身便要闯入院子里,霍谦一干部下连忙上前阻拦,只是哪里是霍天的对手,不过片刻,便都被他打趴在地。
霍谦摆摆手,那几人从地上爬起,退了下去。
霍谦垂眸道:“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一转眼,你已经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到能和我作对的地步了。”
霍天不知想到了什么,态度稍有软化。
“三哥,你放了明煊吧。”
霍谦问:“放了他,然后呢?看他投入沈明丞的怀抱吗?”
霍天攥紧拳头,眼底沉淀着深深的难过,咬牙道:“他们二人并无血缘关系,若明煊实在喜欢他,不如成全他。”
霍谦微微一怔,他这一贯任性妄为的弟弟,竟也学会了“成全”这两个字。
“这话,你是发自内心的?你能忍住不去见他,不想他?”
霍天紧蹙眉头,到底挤不出一个“是”字出来。
霍谦道:“几兄弟里,你我二人最相像,看着你就如同看着年轻时候的我,什么成全不成全,那种鬼话,你连自己都骗不过。”
霍天颔首,道:“是,三哥,你说得对,我没有办法忘了他,也的确做不到那样伟大,可是三哥,我不能再让你伤害他一回了。”
话音未落,霍天箭步上前,霍谦左肩上的枪伤至今未愈,相较之下不太灵活,被霍天占了上风,抢先拔出腰间配枪,径直拿枪顶在他的胸膛上。
霍谦默了默,却笑道:“他说,他是我的弱点,这话倒是一点没错,他留给我这伤,到现在还疼。”
霍天道:“三哥,你是知道我的,惹急了我,我没什么不敢的,你把明煊还给我,今日便到此为止。”
霍谦道:“若我不肯呢?”
“你是我三哥,我自是不能要你的命,只是枪不长眼,若是不小心断了三哥你一条腿,可怪不得我。”
霍谦浑不在意地笑道:“落下残疾也好,让小东西心甘情愿服侍我一辈子。”
霍天眸色骤沉。
院子里的下人都已赶来,只是不敢近前。
王诚道:“四爷,三爷有旧疾在身,你此举未免胜之不武!”
“你们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关起来,怎么不想想胜之不武!”
霍谦弯唇一笑,目光看向一处,问:“吵醒你了?怎么穿的这样少,王诚,去给他拿件外衣。”
王诚顿了顿,应了声“是”。
众人看去,人群里站着一个纤瘦的少年,他穿得很单薄,只一件淡蓝长衫,稍长的发丝有几分凌乱,立于莹莹月光下,映得漂亮的脸蛋白皙似雪,一眼看去,宛若月下仙人。
周遭的人忙让开一条道,沈眠走了进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微微一愣,有些担忧地看向霍谦,那男人只是朝他安抚一笑。
沈眠朝桥上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四爷,许久不见,向来可好?”
霍天看着他,少年细颈上被人印刻着痕迹,白皙的肌肤上绽开几朵红梅,他道:“似乎不如你好。”
沈眠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好,可我……我这些日子来,过得很轻松,三爷跟我说,我可以不必做沈明煊,不必去追寻沈明煊的过往,也不必理会他的爱恨,我可以只做江眠,我,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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