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了一声,想重新倒一杯,可手指实在冻得发疼,竟是有些困难。
忽然一只素净纤长的手出现的视线里,快速倒了一杯茶水,将温热的杯盏塞进他手中。几乎失去知觉冷冰冰的手忽然有了温度,沈眠微怔了一下,蓦地抬眸,恰好撞入和尚来不及躲避的黑眸。
他下意识弯起眉眼,随即又蹙起眉,哼道:“都说我佛慈悲,怎么大师偏就是冷硬的心肠?”
无尘道:“施主……”
沈眠道:“大师知道孤的姓名。”
无尘顿了顿,仍是道:“施主找贫僧,所为何事。”
沈眠道:“孤去枫林里等了你几日。”
无尘沉默不言。
沈眠又道:“这几日都在下雨,山路湿滑很不好走,孤摔了几次,还险些掉进泥潭,大师知道孤是哥儿,身子羸弱,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还因此着凉了。”
无尘阖眸,仍是不开口。
即便不去看,在枫林里一声声呼喊他的纤弱少年,仍是止不住在脑海中浮现。
沈眠道:“孤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大师自责或愧疚,孤只是想知道,这些事,大师是不是都知晓?”
无尘终于睁开眼眸,道:“贫僧知晓。”
沈眠定定地望着他,忽然扑哧一笑,语气便轻佻了起来,笑道:“原来大师知晓啊,如此说来,这几日大师一直围绕在孤身旁,只是不肯相见,虽不肯现身,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孤?”
无尘一怔,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转身便要走。
沈眠当即扯住他的衣袖,耍赖一般喊道:“你敢走!大师若是现在便走,孤立刻便出去淋雨,孤知道你是舍不得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孤面前,你装得铁石心肠,其实心软得很!”
无尘脚步微顿,虽然没有回转身,到底是没有走。
他并非心软,只是这个处处叫人意外的少年,叫他心软。
见他总算妥协,沈眠弯起唇,问道:“大师可知道孤明日就要回京了?”
“知道。”
沈眠拉着他走到窗前,指着院子里那株梅树,道:“瞧见那株腊梅了么,就在那树下,孤埋了两坛‘沐雪’,初雪之后就可以挖出来启封了,孤没有这个口福,就留给大师品鉴。”
无尘道:“施主这几日找寻贫僧,就是为了此事?”
沈眠颔首,道:“与其给旁人糟蹋了,当然还是落在真正爱惜酒的人手中更好,总归是孤辛苦酿制的,也是一番心意。”
“如此贵重的礼物,贫僧该如何回报。”
沈眠想了想,笑道:“这也简单,孤也不必什么回礼,大师就改口叫孤的名讳吧,出家人管谁都叫施主,可孤不愿和别人用一样的称谓。”
无尘顿了顿,道:“只是如此?”
沈眠颔首,“只是如此。”
无尘垂眸望着他,他原以为,这个少年煞费苦心,总是要从自己这里获得些什么,不曾料到只是如此简单又出人意料的要求。
沈眠笑道:“既然应下了,大师不妨现在就唤一声‘承昕’来听听?”
无尘微怔,好一会,有些赧然地道:“施主……”
沈眠不满地“嗯?”了一声。
和尚无悲无喜的黑眸似乎添了几分无奈,在少年紧迫的逼视下,终是轻声道了一声:
“承昕。”
话音才落,眼前精致白皙的面庞便染上了一丝纯然的欣喜。屋外秋雨淅沥,夜色正浓,屋内烛火微晃,不清晰的光影映照下的少年,美得不可方物,天地间大抵再也寻不到比眼前更美更叫人心神震荡的存在,和梦中化作芙蓉花的少年逐渐重合。
难道,果真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这就对了,不过只有大师叫孤的名讳似乎不大公平,”沈眠稍作思索,问道:“大师可有俗名?”
无尘道:“忘了。”
隐世太久,早已不记得出家前的名讳。何况名讳于他并无意义。
沈眠不禁一笑,道:“那就取一个,只有孤一个人能唤的名讳。”
无尘道:“随施主开心。”
“大师又忘了?”
无尘默了默,到底还是遂他的愿改口道:“承昕自己决定便是,贫僧并不在意名讳。”
沈眠轻抿了一口热茶,身子总算回暖,这会脑筋又正常运转了,他勾唇道:“前几日孤在枫林里遍寻大师不得,为了让大师牢牢记住孤,就叫枫寻好了。”
枫寻。
无尘并不在乎是何名讳,只是胸腔里传来陌生的痛楚。
少年希望被牢牢记住,是不是因为,这个聪慧通透的少年,已然料到自己寿数将尽。
作者有话要说: orz(再不立flag了)
看到有人在文下排雷刷负懵逼ing,末世里攻被下药跟原身有儿子,说这是出轨,如果大家都不喜欢,我回头修文的时候改了也行,写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印象中很多穿越文原身都有娃hhhh
第236章 番外(十一)
番外(十一)
时隔数月, 终于离开西祠,沈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淅沥的雨声渐歇,鹿山已从来时的春末入了灰色的深秋。
繁杂的枯木林中传来簌簌的声响,朦胧雾气间隐约藏着谁的身影。
沈眠摇头一笑,那和尚躲他尚且来不及, 自然不会来送他。
顾延之随着他的视线亦望向窗外, 拳头悄然攥紧,平静问道:“殿下莫非舍不得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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