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年纪最大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齐齐笑出声。
“你要说这样,酒肉朋友一大堆。”只见高深莫测的和尚对他眨了下眼,蔼然可亲的大夫接茬:“知心人却难得一个。”
“江湖也好,庙堂也好,交朋友的秘诀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诚」。”
两人相识不过半日,却一唱一和,默契非常,说完碰了下酒杯,施施然饮下。
三个初入人世的千金公子懵懵懂懂也跟着喝了一杯酒,随后被甜辣的白酒呛得直咳嗽。
“宝镜师父!”何妨惊惶叫道,“酒,你,酒……”
那边的蔺百晓望了过来,酒气熏红他的脸,意识倒还清楚,忽的笑道:“宝镜,你这个假和尚!你破戒了!”
贺洗尘却恍若未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睛里盛满笑意:“是么?罪过罪过,还请诸位当作没看见。”又饮下一杯,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手札递给沈明镜,“明镜少侠,《长生诀》物归原主。”
“才不要!”沈明镜夹起一筷子西湖醋鱼嫌弃地挥挥手,“这是我家师祖友人的遗书,不是我华山派的东西,谁要谁拿去,反正我们华山派早有规矩,不能碰这本书。”
“你们华山派不要,为什么还让你出来追杀那个和尚?”蔺百晓拿起一个薄皮肉馅大馒头啃了一口,说话模糊不清。
“谁让我瞧见了呢?在我的山头偷东西,不打断他的腿真是便宜他了!”沈明镜头也不抬,筷子专情地往西湖醋鱼的盘子里伸,“这鱼好吃,我们再叫一尾。”
贺洗尘若有所思地看着有些斑驳发黄的纸张,忽然笑了笑,扔给了蔺百晓。
“蔺施主,岐枝馆不是新开金试么?便送给你们做彩头了。”
“你这老奸巨猾的!甩锅倒是甩得挺顺手!”蔺百晓白了他一眼,嘴里愤愤不平,手却诚实往衣服里塞,心想反正把书交给馆主就不关他的事了。
何妨扶着喝醉的贺时晴,一边安抚一边给她倒了杯热水:“小花儿,醒醒。”抬头却见吃鱼吃得津津有味的沈明镜起了满脸小红点,登时惊呼出声,“沈少侠,你的脸!”
“什么?”沈明镜终于停下筷子,疑惑地看了眼众人。
贺春微见怪不怪,淡定地撸起袖子,从药箱中取出针包:“应当是河鲜过敏。”
“这倒霉催的!”贺洗尘放下酒杯,“你这孩子没吃过鱼吗?”
沈明镜愣愣地擦了下嘴巴:“我不知道啊,我不喜欢鱼腥味。”
“你刚才吃鱼的速度可不像。”蔺百晓槽道。
“临安的鱼没有腥味。”沈明镜反驳。
“行了行了,别叨叨!”贺洗尘掰过他的脑袋,“让我们看看状况。”
楼外楼的盛宴醉倒两个,病倒一个,哦对了,陆未晞吃鱼的时候不会吐刺还卡到了喉咙,只剩下一个弱质女流,还有一个僧人和一个大夫。
“宝镜,这些年轻人怎么年纪轻轻的毛病一大堆?咱还是养生些好。”
“春微兄说的对。”
年纪最大的两个人碰杯,喝下最后一杯酒。
***
七月十五将近,临安城涌入大批僧侣,都是冲着传灯禅会来的。林和犀的眼睛也逐渐好转,透过纱布隐隐约约能看见白色的光芒。那天贺洗尘特意带回来一尾西湖醋鱼,摆在忌口的小白毛面前,把他馋个半死。
回生堂闲置的房间多,几人便按照临安客栈的价钱一齐在这里住下。闲不住的贺洗尘与拆掉木板的贺春微又上山采了一回药,药没采到,反而摘回一筐野菜,配着红豆枣泥云片糕和清茶,乐滋滋地度过几个凉夜。
“宝镜,你又跟贺大夫上哪溜达了?”此时已是子夜,苦守空房的林和犀听见吱呀的推门声,瘪着嘴酸溜溜埋怨道。
“春微兄种的核桃树长虫子,我过去帮忙看看。”贺洗尘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地上,伸手把他的裤脚挽上去,“就知道你还没睡觉,洗完脚就睡觉咯。”
林和犀蜻蜓点水的试了一下温度:“有点烫脚。”
“那我去匀多点冷水。”贺洗尘刚要起身,却被他拦住:“不用,烫点才舒服。”
“小屁孩。”贺洗尘一边给他洗脚一边说道,“明日便是传灯禅会,你和小花带了悟去听禅,早点去,免得占不到位置。小何姑娘要找的人若是也在临安府,十有八九也在里头,到时你们便帮着一块找找。”
林和犀点头:“你要去帮大掌柜的采莲蓬?”
“嗯,等你们起床,我大约也回来了。”贺洗尘笑道,把他的脚上的水珠擦干,接着将人推进床里,“你安生睡觉,不要再出去撩拨回生堂的厨娘。你是看不见,我这几天被杂役们的眼刀咻咻咻的,差点没多出几个窟窿。”
“什么撩拨?我就叫她们几声好姐姐,和她们说说话而已。”
想到厨娘们五十好几的年纪,贺洗尘沉默了一下,但又想,搁他这,五十也不过是个零头,他要叫句好妹妹也是合理的。
“哇!宝镜你竟然有个好妹妹?是谁?快说!”林和犀猛地跳起来。
“睡你的觉去!”贺洗尘没好气地弹了下他的额头,端起木盆走出房门。
月光清冷,照在院中,将他的身影映在门扉上。旁边的门忽然也开了,何妨轻手轻脚地踏出门槛,转头一见贺洗尘,有些难为情地叫道:“宝镜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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