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是一个抱着向日葵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柔软坚韧,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爬进窗户,冲着房间里的人温暖地笑。光线、布局、用色都是顶尖的,真实得仿佛也在对尤金微笑一般。
“这是我家夫人画的莱修少爷。”约翰的声音不禁有些怀念,那是朱丽叶犯病后第一次清醒过来,她开始分得清光,分得清夜,却始终走不出尼古拉这个坎。
“画的真好。”尤金真心实意地赞叹道,眼中满是憧憬和希冀。
会客厅里的贺洗尘听见他们的谈话声,站起来招呼道:“进来吧,我已经泡好茶了。”
尤金一凛,手忙脚乱地整理好根本没有褶皱的衣服,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莱修少爷!”
贺洗尘早就习惯这个小孩的紧张,点头笑道:“试一下红茶,还有坚果饼干。”
“不、不用了!我刚吃过早饭!”尤金连忙摆摆手,又感觉这样拒绝不太好,于是端起浅绿珐琅茶杯喝了一口,却被烫得直皱眉头。
“别喝得太急。”贺洗尘说道。
尤金羞涩地将茶杯放进托盘,红着脸问道:“莱修少爷,你要参加今晚的舞会么?”
惠更斯家的小姐到乡下散心,法斯特的贵族们的鬼心思一下子又活泛起来,一个个地把自家儿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等她来,直接打包送到她面前。
于是一个欢迎舞会就是很好的由头。
贺洗尘知道惠更斯。安律尔的两大敌对家族——贝克勒尔和惠更斯向来水火不容,惠更斯直接受大主教克劳狄斯的庇护,而贝克勒尔一直与教廷不和,其中原因……叫一个吸血鬼去信仰上帝,未免也太心大了?即使是尼古拉这样亲近人类的吸血鬼,也十分厌恶着捕杀同类的教廷。
这些小贵族一旦对惠更斯做出投诚的举动,就相当于放弃了贝克勒尔这座大山。谁叫伯爵少爷油盐不进,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对哪一家有特殊的照顾。他们当然有诸多怨言。
笛卡尔一家算是比较冷静,还叫了尤金来试探贺洗尘的心意。
“我去呀。”贺洗尘意料之外地点点头,脸上带着颇有兴致的笑容。
尤金诧异地望向他,刚想询问原因,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听声音好像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一般难受。他的脸涨得通红,甚至开始出现呼吸不畅的状况。
贺洗尘眉头一皱,迅速按住他手臂上的肺经尺泽穴,另一只手不断地给他顺气。
好像能摧毁一座山的咳嗽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尤金虚弱地说道:“谢谢你,莱修少爷。”他似乎觉得有些丢人,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今晚我会来接您。”
“保重身体。”贺洗尘习惯性地想要叮咛一些医嘱,却见金发的贵族小少爷走远了。
啧啧。他感慨地摇了摇头,近亲结婚要不得啊!
送走尤金回来的约翰见自家少爷一副看淡世事的模样,见怪不怪地问道:“您真的要去参加舞会么?”
“都已经踏上咱的地盘了,当然要去看看这位惠更斯小姐是猫是虎,是敌是友。”贺洗尘走上楼梯,“约翰先生,我先去睡个觉,午饭的时候叫我起床。”
老管家弯下腰:“是。”
第50章 盛宴 Ⅱ
笛卡尔家的马车驶过蔷薇山坡, 在草地上留下两道轧痕。夕阳西下,沉没在贝克勒尔的城堡后面。第一颗闪烁的十字星下, 独眼的音乐家动情地弹奏手风琴,悠扬的乐声吹拂过街道, 路灯逐一亮起。
“莱修少爷。”尤金很想找贺洗尘说说话, 但叫了下名字, 却不知道要聊什么。
贺洗尘微微侧过头等待他的下一句话,见他发窘的模样, 笑了笑说道:“风里有蜂蜜的味道。”
尤金一愣,用力地呼吸了两下, 接着惊喜道:“还有松木的香气。”
却见贺洗尘突然皱起眉,将窗户的缝隙开得更大,自言自语道:“血腥味?”马蹄声嘚嘚闯进他们的耳朵,尤金没能听清, 困惑地问道:“莱修少爷,你说什么?”
贺洗尘双腿往前一撑, 伸了个懒腰,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瘦瘦小小的尤金,朝他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尤金一下子有些泄气, 弱弱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欸,亲爱的尤金少爷, 你怎么不再问一遍呢?”贺洗尘笑嘻嘻地搭上他的发顶, 象征性揉了两下, 没太用力。
尤金不知所措地抬起头。
“我刚才说,镇上好像有客人到了。”贺洗尘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感觉不像是我会欢迎的客人。”
“莱修少爷……”
“哈哈,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贺洗尘说完,懒散地趴在窗户上看天边的一线红霞,晚风十分应景地吹起他的黑发,与夜色交融在一起。
尤金凝视着他的背影,白衬衫随着他的动作紧贴腰线,整洁的翻领下微微露出青色的血管。尤金的手指动了动,浓稠细长的睫毛遮住蓝灰色的眼睛。
莱修少爷是个好人 ……只要我努力一点,成为他的朋友……
“小心着凉,莱修少爷。”他关怀得近乎讨好般轻声说道。
*
诺依曼庄园灯火通明,管弦乐声优雅地回荡在月光蔷薇丛中。燕尾服和裙角沾着酒气,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现场演奏的古典乐曲将贵族们的掩唇而笑、眼含横波化成一团云雾般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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