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别是个恋爱脑?”贺洗尘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
安德烈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其实我只是个热衷于采集素材的小说家。吸血鬼嘛,感情总是冷漠一些,只能亲身上阵感受一下那些炽热的情感。”
“还有更炽热的你可以感受一下。”贺洗尘虚弱地抬起头,雪白的脸颊上沾着点点血迹,有种脆弱易碎的美感,恰好这种美感最容易蛊惑人心,尤其是艺术家的心 。
安德烈慢慢凑到他面前,一缕银色的长发挂在血红的眼前:“是什么?”
贺洗尘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不告诉你。”他又咳嗽起来,鲜血从口中溢出,淌满地板,那双黑色的眼睛转向大厅上方的花窗,终于缓缓地闭起来。
正在情妇身边汲取温暖的尼古拉忽然抬起头,狐疑地皱起眉,他好像闻到自家儿子鲜血的味道——但随即便撇到脑后去,只是招来一只小蝙蝠,让他去看看状况。
小时候那小孩经常吐血,现在这毛病还没好?说起来上次惠更斯家的小姑娘无缘无故地去法斯特,他也派了两只小蝙蝠跟过去,结果却被儿子的神父朋友解决了。
真是没用。尼古拉嫌弃着,一把抱起丰腴美艳的情妇,往床上走去。
*
大厅中一片凌乱,奥菲利亚拖着崴伤的脚来到贺洗尘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啜泣,似乎就算死也不会再撒手。
没有得到答案的安德烈不满地皱起眉,却忽听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教廷标志性的黑袍在门外聚成一片。
“我的男主角真会把握时机。”安德烈由衷地赞叹,接着捡起地上的黑礼帽,拍掉上面的灰尘,“请原谅我的不敬,在下要先走一步。”
“奥菲利亚小姐,请期待我的新作。”
大门猛地被推开,无数黑袍神父涌入大厅,却只能看到舞池中央的少女抱着一个黑发的年轻人失声痛哭。
“救命!快来救人啊!救命!”
匆匆赶来的克劳狄斯见她平安无事,终于松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却顿时让他警铃大作,沉声喝道:“奥菲利亚,放下他,他是吸血鬼!”
“不!不是!他不是吸血鬼!”奥菲利亚掩住贺洗尘的容貌,露出哀求的神情,“克劳狄斯大主教,尊敬的教父,快点找人来救他!”
“他是吸血鬼!我们都看见了!”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贵族们此时却纷纷开口诘难。
克劳狄斯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凄切的奥菲利亚,疼惜地说道:“你快点放开他,他随时会袭击你。你不要被他骗了……吸血鬼最会骗人……”
奥菲利亚却只是摇头。
这个大厅里没有一个人会帮助她,所有人都等着杀死这个吸血鬼,只有奥菲利亚拥抱他,用自己瘦弱的脊背抵抗他们的谩骂攻击。
躺在几米之外的默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她的哭声,他努力地想要挣扎起来,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莱修,莱修啊,你会说话,快点哄哄她,你别一声不吭,你……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奥菲利亚……”克劳狄斯担忧地上前一步,身后乌压压的神父们也跟着上前一步,属于奥菲利亚的安全区逐渐缩小。
头发凌乱、面容狼狈的小姑娘脱下嵌满宝石的高跟鞋,狠狠地朝他们丢去:“滚!离我远点!不要过来!”
“惠更斯小姐!!!”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清越熟悉的少年声,尤金驾着马车单枪匹马冲过庄园的月光蔷薇花丛,宛若救星降临,一下子把奥菲利亚心头的希望重新点燃。
“尤金!!尤金!!”
他们合力将昏迷的贺洗尘搬上马车后,奥菲利亚便转身挡在神父们面前,她将纯银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一个小孩玩弄锋利的武器,危险而不自知。
奥菲利亚知道,自己仗着克劳狄斯的宠爱才能拦下他们。她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大主教,事后会遭受怎样的惩罚,她都愿意承担。只是现在,她必须保护自己的朋友!
尤金!莱修就交给你了!
马车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尤金扬起鞭子,不时回头去看车内安静沉睡的贺洗尘。
稍长的金发在风中飘扬,柔软得宛若天使的羽翼。通透的蓝灰色眼珠中闪过藏不住的愉悦和庆幸,尤金忍不住扬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太好了,莱修少爷,我又把你找回来了。
***
尤金是笛卡尔最小的孩子,体弱多病,存在感最低。他喜欢看书,在热衷打猎的贵族里却显得格格不入。在父母的眼里,尤金一直是个懦弱的孩子,在哥哥们看来,他是一个无能的病痨鬼。
但是没关系哦,《法典》里的上帝说过,要做一个勇敢善良的孩子。勇敢善良的孩子,最后会得到大家的喜爱。
十岁那年,有一次父母和哥哥们出去打猎,他被仆人反锁在书房里,只有一盏吊灯悬在天花板上发出刺眼的光芒。尤金默默地爬上高背椅,忍着饥饿一遍一遍地看书。
灯光暗了下来。
笛卡尔只剩下一个光鲜的表面,旁人看他们好像笙歌不停,可内里的腐臭只有尤金清楚。
他没办法继续看书。
两天后,等所有人宿醉清醒,又玩乐嬉笑了一阵子,在拿“蠢货尤金”开玩笑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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