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也不当回事,脚尖一点,又轻飘飘地往后退去,逐渐消失在风中:“贺师叔,你可别忘了我!”
贺洗尘敛目无言。
“欸,那小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袁拂衣却一脸羡慕地酸溜溜说道,“欢喜禅宗啊,里面的女修个个都漂亮得不得了!”
“老贺,你咋想的啊?”
“明苍公那么开明,想来应该不反对你找一个道侣。”
“老贺你咋不说话?……靠!睡着了!”
袁拂衣郁闷不已,给他施了个定风咒,便席地而坐,入定修行。却不知贺洗尘又一次梦入「快哉亭」,亭下江水碧空,广阔无波的水面上,一个渔翁驾着小舟垂钓。
贺洗尘踏上江水,落脚处泛起一圈涟漪,如履平地。霎时烟雨空蒙,雨滴落入水中,打湿他的拂尘。
忽闻渔翁朗声唤道:“贺小友,老夫特意召来这一场雨,为君洗尘!”
贺洗尘不禁畅怀而笑,手中拂尘一扫,轻云尘尾挥出水雾:“老秦,还你千里快哉风,送君逍遥游!”狂风骤起,孤零零的扁舟在碧浪波涛中起伏不定。
“哈哈哈!”秦丹游八风不动,笑道,“等你许久了!”
第58章 大梦谁先觉 ㈢
稷下学宫是天下学术争鸣之地, 诸子百家——儒、道、法、墨、名、兵、农、阴阳、纵横等学派林立, 和而不同。五位大儒修士坐镇学宫,其中一位姓名「秦丹游」, 学子们一提起这和蔼慈祥的老叟, 都恭敬地唤声“丹游子先生”,可在贺洗尘这里, 便是勾肩搭背的“老秦”。
“钓多少鱼了?”贺洗尘坐到他身旁,望了眼空无一物的竹篓, 顿时嘲笑道,“你这是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秦丹游摸了下花白的胡须,道:“那可不,这么一阵子了只钓到你这尾不听话的小鱼仔。”
十年前的擢金令上, 秦丹游看中贺洗尘正心守己的儒家之气, 结果这小子却跑去坐忘峰和明苍老道闲云野鹤,把他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缓过心情来后一顿吃了三天饭。
想到这, 秦丹游又忍不住唠叨:“你说说, 你想修道稷下学宫又不是没有, 非得拜明苍老头为师?来这还有大离子和你作伴呢!明苍老道修的是「太上忘情」,这世上几人能学?若是不对路数, 恐怕会毁了你的根基。”
贺洗尘已经挂好鱼饵, 将鱼线抛入水中。
远山如黛, 烟云缥缈, 让他恍惚忆起当年百宗争抢擢金令英才时, 也是如此这般的青云白雾。
明苍老道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只是掀开耷拉的眼皮看了被众人围绕的贺洗尘一眼,神色莫测,便闭目不闻世事。忽听中间器彩韶澈的榜首朗声问:“道长,你愿不愿意收我为徒?”
四周一静。
明苍老道手指微动,缓缓睁开双眼,光华内敛的瞳仁直直望向对他嫣然一笑的贺洗尘,慢吞吞开口:“坐忘峰清苦。”
“菜里放盐么?”贺洗尘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平素不用吃食,你若来……山上有盐。”他顿了一下,又道,“也有糖。”
贺洗尘眉眼弯弯:“噫耶,那便算不得清苦。”
明苍老道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浅浅笑意:“洗尘儿……你可愿拜我为师?”
“师父在上。”贺洗尘撩起长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
“你那时为何偏偏选了坐忘峰?”秦丹游如今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实乃大家都明白,坐忘峰不好入,「太上忘情」不好修。
专心钓鱼的贺洗尘沉吟一下,眼中泛起笑意道:“我瞧老头子一人坐在山巅之上,孤单寂寥得很,便想去陪陪他。”
秦丹游噎了一下,叹了口气:“倒像是你做得出来的事。不过十年光阴也够你明悟「太上」之道于你的契合度,贺老弟,你若碰到瓶颈,可不要钻牛角尖,小心入魔。”
微雨中垂钓的小道长揉了揉耳朵:“老秦,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多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啦!”
“哼!若不是你,我会如此啰嗦?”秦丹游吹胡子瞪眼。
“嘿嘿。”贺洗尘笑了笑,正色道,“你莫担心,我心里有数。我家师父要是知道你想抢他的乖徒儿,恐怕第一次误入你梦境的时候就得把我拽回去,不让你和我搭上线。”
“哈哈哈!这可怪不得老夫!谁叫你谁的梦不入,偏来我这糟老头子里的梦?气不死明苍老头!”秦丹游得意地哼哼。
这俩人能成为莫逆之交不是没有缘由的。一个祸骨缠身,另一个嘛,哈哈,天下人都知道,稷下学宫的丹游子是天生的贱骨头。
贱骨入道之难,不比祸骨容易几分。然而便是如此低微的资质,却硬生生让这老叟修成大道!其悟性、心性,当世只有屈指可数几人堪堪能与之比肩!不巧,坐忘峰便占了其二。
“……说起来,你何时才能到稷下学宫?”秦丹游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戴到小道长头上。
贺洗尘泰然受之,算了下路途说道:“明日便可。老秦,我还给你带了一本杂书——人间仙界,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敢情好!”
手中钓竿忽然动了动,贺洗尘连忙提起鱼线,却见鱼钩上的饵料只剩一半,鱼却跑了。
“哼呵,你还有脸说老夫?”秦丹游顿时讥讽回来,“贺老弟,你也不咋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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