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不甘休便不甘休,我还怕他不成!”贺洗尘不以为意地将拂尘架到肩上, 随后正色说道, “龙儿, 魔修之事如何?”
庄不周眼神一凝, 肃然道:“魔域封印松动,仙魔一战, 恐不远矣。”他想起一百年前的魔域暴动, 生灵涂炭, 哀鸿遍野。无数修士散仙前仆后继赶往西洲镇守疆界,白骨堵塞血河,雷音寺超度净化怨气的诵经声没有停下一刻。
贺洗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怪不得此番金台礼各宗各派都派出最顶尖的弟子保驾护航,修仙界的前辈们想必已在商量对策,只愿情况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两人一时沉肃,忽听恣意豪迈的放歌声从天外由远及近,其声朗阔,蕴含萧萧剑气,有气吞山河之势,教人不禁神思涌动。
“云垂平野。掩映竹篱茅舍。阒寂幽居实潇洒。是处绿娇红冶。
丈夫运用堂堂。且莫五角六张。若有一卮芳酒 ,逍遥自在无妨。”
“妙哉!”庄不周心中郁郁之气顿时消弭殆尽,不禁长啸出声以龙吟相和。
贺洗尘神色微动,起身远眺,蓝色发带翩跹卷起闪烁的星辰,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只见深蓝的夜幕宛若平静的大海,一苇扁舟飘乎自如,舟头的钓鱼人盘腿而坐,唇上微须,发丝凌乱,落拓不羁。
“咿呀呀!这不是贺师弟么?”钓鱼人掀起怠惰的眼皮,故作惊讶道。
挂在他背后的玄铁黑剑猛然弹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剑势如水纹般一圈圈震开,冯虚御风而来的贺洗尘拂尘一扫,翩然落在舟上。
“屠师兄,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要来这一招?”贺洗尘哭笑不得。
屠鸣周拎起手边的酒葫芦闷了一口,理直气壮说道:“我就试试你的功力有没有退步,要是退步了我便把你扔进万重泉里洗洗刷刷,然后送到魔域妖女的床上!”
“噫耶,嫂子知道屠师兄如此清楚妖女下榻之地否?”贺洗尘调侃道。
“莫提她!莫提她!”屠鸣周吃瘪,只觉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杂乱的眉毛拧成弯曲的毛毛虫。
庄不周化为人形,爽朗清举如松下风,笑道:“原来贺儿的终身大事未定,我倒是认识几名仙子,淑丽雅正,就是岁数比你大上几十轮。然修行之人,对岁数哪来那么多计较,贺儿若是——”
“打住打住!”贺洗尘无奈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乱七八糟,龙儿,屠师兄,你俩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师父都没你们这么多事!”
“哈哈哈哈!我倒觉龙神阁下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屠鸣周早就认出庄不周身份,却也没有多大意外,大概是因为与他同行的是贺洗尘。贺洗尘其人,便是把天上的明月叫下来一块儿喝酒,他也不会感到诧异,只会拎起酒葫芦屁颠屁颠地加入其中。
贺洗尘叹气,问道:“屠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屠鸣周颇为愤慨地甩了下鱼竿,说道:“我不是被罚去万重泉钓鱼么?钓了一个月没见到一尾鱼,这船不知怎的就漂到这来了!”
庄不周动了动鼻子,揶揄道:“鱼儿们可真不知福,用上皇古泉酿的「杜康酒」当鱼饵,竟也不肯上钩?”
“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屠鸣周一脸不忿。
“我可去你的!”贺洗尘啧了一声,撩起衣摆抬脚踩上他的后背,“老屠!魔域动荡,快些与我们回去!”
屠鸣周回头,眉眼的嬉笑荡然无存,只剩下凛然的锐意:“当真?”
贺洗尘点头:“当真!”
“操!”屠鸣周面容瞬间冷硬起来,掌舵开路,手上依旧握着钓竿,钓竿下的酒葫芦散发出浓郁的酒香,“老头子怎么没和我透过什么口风?”
“兹事体大,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狂风揉碎星子,行舟推开重重万里流云,疾速驶向中洲的稷下学宫。百年轮转,云下的沧海桑田换了一茬又一茬,新人旧人,客死他乡的,问道登顶的,红颜枯骨,全都化成黄土。
冷风呼啸,宛若拨过弓弦,弦音铮铮,划过庄不周耳旁。木槿色的大袖灌满冷风,他逐渐蹙起眉,最后猛然睁开双目,说道:“屠鸣周,我知道你心急,但是——老哥你走岔路了!这都跑到鲲鹏道来了!!”
贺洗尘一个趔趄,气急地用拂尘勒过他的脖子骂道:“你他妈不认路不早说!”
屠鸣周反手一掌推上他的下巴:“我他妈怎么不认路!不就比别人多花了一点时间怎么就不认路了?!”
“滚犊子,还和我犟嘴!”贺洗尘一口老血哽在喉咙,直接上脚踹开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路痴。
三人一边吵架一边调转方向,还没驶回正确的轨道,忽见云下骤然汇聚起飓风,三千里的浪涛奔向夜空,海底的旋涡同团团簇簇的云气搅拌在一起,翻滚之间偶尔现出黑色的轮廓。
旋风中的庞然大物扶摇而上,不时发出深沉开阔的鸣叫声,三人俱是一震,抹了下脸上的湿漉漉的海水,齐齐“靠”了一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老屠,你钓到大鱼了!”贺洗尘撞了下屠鸣周的肩膀。
“妈的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吃不完啊。”屠鸣周傻愣愣地应道。
“原来鲲鹏喜欢杜康酒?也不知重碧酒他喜欢么?”庄不周摸着下巴一脸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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