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家伙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突生浓厚的使命感,抬头挺胸,严肃地点点头。
“南街的炒瓜子、北街书店的连环画,还有东街的苹果,西街的……算了西街的物件太贵,咱买不起。”贺洗尘的身家加起来还没脖子上的金锁链值钱,反正全都搜罗出来塞到她们的口袋里,“叫格兰特爷爷和娜塔莎陪你们一起去买,逛完这些地方天色也黑了,直接留宿在镇上,不要回来。”
卡卡罗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问道:“赫尔和少爷怎么办?”
莱修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士兵们,只需要回答「能」或者「不能」完成任务。”
卡卡罗和弗提面面相觑,立正大声喊道:“保证完成任务。”然后便啪嗒啪嗒地跳下楼梯,等她们跑过拐角消失在视野中,穷鬼贺洗尘才颓唐地叹息道:“长官,我们就剩下两颗水果糖了。”
莱修不以为意地扬起跋扈嚣张的冷笑:“哼,今晚搞死德米特利,大把钱拿!”
“哇哦。”贺洗尘捧场地鼓起掌,“听起来就跟抢劫一样。”
莱修瞪了他一眼:“福波斯知道德米特利是吸血鬼?”
贺洗尘无奈地耸了下肩膀:“那个家伙根本没想过掩饰。”
“他没有掩饰,才让我不安。”莱修捏了捏疲惫的眉心。
“猫不会把老鼠的挑衅放在眼里,甚至还以此为乐。”贺洗尘将掌心裹着玻璃糖纸的水果糖伸到他面前,“德米特利掉以轻心,我们冒险行事,本来就是搏成功的可能性。”
莱修当然明白。这并不影响他对那颗水果糖明晃晃的嫌弃。贺洗尘见他无动于衷,疑惑地用舌尖顶出蜂蜜色的柚子硬糖,没眼色地说道:“真可惜这颗已经被我吃了。”
“迟早甜不死你!”莱修终究忍不住按住他的脑袋恶狠狠骂道。
——小孩子真难哄。
贺洗尘暗自感叹,面上却煞有介事地反驳道:“我心里苦,还不能吃糖甜一下?”
倒不是苦,他劝莱修的话一套一套的,其实也有点没谱。安德烈肯定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只是不清楚骑士团的消息,才放任他们撩拨猫的胡须。撩拨的程度难以界定,轻了没感觉,重了也难办。
贺洗尘没妄想能弄死安德烈,只要场面混乱起来,他就有把握能甩掉这个麻烦。锁链怎么可能禁锢得了风?
“少爷,走吧,好戏刚刚开始。”
***
那是一个相当漫长又短暂的下午。十字架前的花瓶插着蓝色的风铃草,被安德烈拔_出来扔进泥土,换上红白相间的郁金香。他四处寻找格欧费茵的身影,像个小孩子兴致昂扬地想得到她的夸奖。
可惜,修女去镇上采办物资,恐怕得明早才回来。
星野阒然,蓝铃草中的萤火虫起伏飞舞,仿佛流星落地。昏暗的房间内,贺洗尘小心翼翼地将纯银匕首绑在大腿上,以防不测。莱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桌,最后决然说道:“你放一毫升血给我。”
贺洗尘笑眯眯的,无情拒绝他的请求。
“你不是要去见朱丽叶么?可以,但要活着才能去见她。”
莱修的身影一半暴露在浑浊的灯光下,一半隐藏在黑暗中,神色沉沉。他俯视坐在床边系鞋带的贺洗尘,忽然开口打破平静:“赫尔西城,你知道太多事情了,朱丽叶,德米特利,血瘾……你很像一个人。”
贺洗尘的尾指微微蜷缩起来,他解开松散的鞋带,然后又自顾自重新系上:“我还知道隔壁超市的薯片今天半价,花店的猫薄荷经常招三花猫,帝国的公主殿下喜欢骑士团的拉法叶——哦,这个是花店老板告诉我的。”
莱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应答,他没再搭话,却直勾勾地凝视着一尺之遥的贺洗尘。
笃笃笃。三声轻重一致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而狭隘的空间里。
福波斯推开门,灯光下两个黑发青年同时望着他,仿佛抓到了透过浴室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偷窥的视线。他克制不住战栗起来,因为羞愧,也因为兴奋。
“赫尔西城,赫尔——”福波斯竭力稳住颤抖的声线,温柔地说道,“不要怕,你安全了。”
“我已经杀死囚禁你的、该死的吸血鬼!”
好戏开始得有些突兀,又戛然而止,以至于贺洗尘和莱修尚且茫茫然,不知所以。
第92章 神之赞歌 Ⅵ
灾难。
这两个字是福波斯对过往四十二年的人生总结。他足够出色, 却又不够卓越,这才是折磨他的根源。如同十字架前散落的灰尘,随意地, 在某个夜晚, 或许是在派遣到贝瑞教堂的路途中,他开始感到厌烦。
福波斯依旧虔诚地祷告、布道,有一天, 他接受了从前不屑一顾的贵族宴会邀请——那是一场与会者都心知肚明的肉/欲的狂欢——他沉沦在沼泽中, 不过沼泽中有其他人作伴,虚无酸腐的欢愉反倒衬得泥泞也美好起来。所有人争前恐后地跳进去, 用华贵的靴子跳舞狂乱。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甚至自虐一般不断回想自己失控的丑态。越是清醒,越是痛苦,于是越陷越深。
“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做了神明无法原谅的坏事, 要怎么办?”
卖力拔杂草的黑发青年愣愣地抬起头, 望向神色认真的神父,沉吟了一下,答道:“只要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神明不原谅, 那是他的事情。”贺洗尘的脖子上还没有那条碍眼的锁链, 头戴格欧费茵修女的草帽, 袖子和裤脚都卷起来, 如同乡下种田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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