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不知道他们的思绪,一时无言以对,抬手使劲揉了揉莱修乱糟糟的头发,径自和骑士团解释道:“我家小朋友少不更事, 有怪莫怪。”
拉法叶虽然是骑士团团长,却不善言辞, 一向由口齿伶俐的西蒙代为交涉, 此次也不例外。西蒙长着一副流连花巷的相貌, 看起来轻浮没谱,只有亲近的人才清楚这张浪荡子皮下的冷静和伺机而动的杀意。
“好人坏人不是你说了算。小朋友,你叫什么?姓什么?家住何方?你在——”西蒙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一眯,“躲避谁的追杀?”
田野的风清新凉爽,如同潮水一般涌向贺洗尘,其中却没传递任何危险的信号分子。他觑了眼骑士团胸前的徽章,以及飘扬在夜风中的太阳与剑的旗帜,心中不由得一松。德米特利还没追上来,而他也逮到了心心念念的最高骑士团,这条小命总算有了下文。
“吸血鬼杀死了贝瑞教堂的福波斯神父,我们拼死才逃出来。”贺洗尘握住莱修的手掌,低着头,好像心痛不已,然后简略又快速地把所有已知情报贡献给他们,“袭击教堂的吸血鬼叫德米特利,银发,红眼,变态,很强。”
骑士团对德米特利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能更熟悉,毕竟那张延续了一百年的通缉令还挂在教廷内部,至今没有摘下来。他们还没有和「王权」打过交道,但在奥菲利亚的耳提面命之下,自然知道他如蔷薇般出色的长相以及如狗屎般恶劣的性格,还有层出不穷的假名和禁/书。
“有多强?”拉法叶忽然问道,眼中战意沛然。
贺洗尘略略思考了三秒,勉强从脑海里扒拉出一个双方都认识的人物,估摸着说道:“约等于三分之四个尤金·笛卡尔 。”令人闻风丧胆的伊福区领主在这里竟然被用作换算单位,何其可悲!
胆小鬼奥斯卡顿时瑟缩了一下,哭丧着脸说道:“我腿软……”
莱修忍不住冷嗤,只不过声音还在牙齿边上,就被贺洗尘飞了个眼刀,瞬间只能乖怂乖怂地缩下肩膀。
“奥斯卡你可闭嘴吧!太丢脸了。”
“回家玩泥巴去吧嘻嘻嘻。”
“这种情况当然要挺身而出——”骑士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明亮而坚定:“要不手里的剑就白拿了!”
贺洗尘只想借这二十五个小朋友震慑安德烈,却不想让他们冲上去自寻短路。就算能赢肯定也是两败俱伤,这些大好青年要有一个折在安德烈手上,恐怕贺洗尘就睡不着觉了。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退守到距离最近的教堂,联系周边武装力量,通知教廷总部,请求支援。安德烈不喜欢和教廷正面对上,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后也是如此。那家伙惜命得很,只要脱离他的掌控范围,贺洗尘就有办法全身而退。
“撤退!”拉法叶的五官规整,清冽分明,头脑也和他的面容一样冷静。不过几秒,立刻判断出避战的战略,减少无谓的伤亡。
聪明。贺洗尘心神稍定,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下来,全神贯注扮演一个受害者。
骑士团平时调侃归调侃,一旦遇事,百分百服从团长的指令。所有人面色一肃,颔首应是。
“玛茜,紧急传讯。”拉法叶井然有序地布置任务。
“唉,都说了别把我当通讯员。”戴着眼镜的高个子不满地皱起眉,脚下却瞬间亮起一圈铂金色咒文,“下次我要上前线,谁拦我我跟谁急。”
奥斯卡抖抖索索说道:“我和你换!”
一片嘘声中,西蒙玩味的眼神越过莱修,落到把头发抓成小揪揪的贺洗尘身上。御风者虽然是很常见的天赋技能,但那样气势磅礴的控制力,却是第一次见到。
凭那张和奥菲利亚故友相似的脸,骑士团就会豁出性命护住莱修的性命——不要误会,就算是不相干的普通人,他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但更让西蒙忌惮的,还是从头到尾临危不乱的骗徒。
就是骗徒。明明心有城府,却还佯装如释重负。西蒙早被花街上的卖花女诓过,不会再被这种示弱的招式哄骗。
夏夜的风携带着海盐的湿气,沉甸甸的,好像粘滞的湖水。贺洗尘仰头凝视漂浮的云彩,星辰入目,忽然偏过头古井无波地说道:“来不及了。”
莱修厌恶地撇下嘴角,暗自提防的西蒙心头一跳,猛地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喂。”死到临头,贺洗尘反而镇定得不像话,朝火烈鸟一样颀长的玛茜眨了下眼睛,“小朋友,等一下躲到后面。”
二十七岁的玛茜眉角一挑,俯视着套了二十岁壳子的贺洗尘,用手比出两人的身高差,恶劣地拖长语调:“小矮子成年了吗?”
并不矮的老妖怪贺洗尘仰视高得过头的玛茜,瞳孔里沉淀着黑沉的夜色,只说道:“通讯员可是很宝贵的财产。”
都是嘴巴不饶人的主儿。西蒙龇牙咧嘴地做着鬼脸:“全员警戒!!!”他猛然一挥手,所有草叶连根拔起,挺直如冷冰冰的薄刃,往后射去。
拉法叶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与擅长近战的奥斯卡一左一右包抄向黑暗中诡异的红眼睛。小朋友说自己腿软,一遇敌情,倒是当仁不让往前冲去。
“以多欺少,欺负人。”可怜兮兮的抱怨和强悍的力量对比鲜明,安德烈身形轻盈地闪避过西蒙的攻击,一只手抓着染血的匕首挡住劈来的剑刃,另外一只手提着老旧的皮箱,看起来像是慢悠悠收拾好行李才追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