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就怪这世道。”大夫人声音冷淡,说起话来也没个热乎气儿:“咱们一家子无愧于心,老天爷不给活路,咱们也得挣一条出来。”
末日之前她常年阿弥陀佛万事不过心,末日之后却再没求过神佛。
“对,好歹咱们家人都还在,现在有衣穿有粮吃,总不算太差。”傅二嫂接道,虽然粮食一直不够,但总归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
“可不是,听说外面又饿死人了。”傅将军行三,说话的是二房的夫人。
“还有冻死的。”
“雪太大了,咱们院儿里的花儿都给埋了。”
“你还想着花儿呢?”
“嗨,就是这么个说法……”
屋里的女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岔开了,瑛娘把一块指长的米糕掰成小块儿,每个长辈都分了一小块儿,隔房的堂姐也给了一块儿。
大人们都不肯要,最后两个小姑娘将一块小小的米糕分了,米糕冻得很硬,而且放的时间太长了,味道有点儿变。
但是两个小姑娘却像是在吃什么绝世美味,小心翼翼地将米糕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连掉下来的渣渣都没放过。
做了一上午针线活儿,大夫人将已经做好的棉鞋帽子等收起来,底下士兵们大部分都穿上棉衣了,她们挤出来的一些布和棉花,也只能做一些这种小件儿。
到了中午,外出搜集物资的人还没回来,傅二嫂和几个婶子一起,先去库房取粮食,再去做饭。
以往这些东西都是随意堆在厨房的,尤其是米面这些常见的粮食,但现在所有的粮食都锁在库房,每到要做饭的时候再按照人头取当顿的份例出来,大锅煮了分食——柴火也是要省着用的,只烧一个锅能省些柴火。
到了库房,看着缸底薄薄的一层掺着糠的碎米,傅二嫂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沉默着将米缸翻转,把里面的粮食都倒出来。
家里除了她们这些女眷,还有留守护卫将军府的家将下仆和士兵,大家都要吃饭,这点儿米下锅,怕是只能一人喝一碗清水粥。
煮饭的时候,她们添了比平时还多的水,最后煮出来的粥,清亮得能看见人影,只有碗底少少的米粒和水里漂浮着的糠皮,昭示着这是一碗粥而不是白水。
盛饭的大夫人给那些脸冻得红通通的执勤士兵盛粥时,勺子尽量从锅底捞,虽然还是稀,好歹米粒能多一点儿。
大家一人喝了一碗,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是大个子,这点儿东西下肚,跟没吃一样。
待到最后,轮到她们的时候,锅里真的只剩下清水,连糠皮都没有多少。
沉默地吃完午饭,屋里的气氛有些低沉,大家都知道库房已经没粮了,若是外出的人带不回粮食,今晚就要断顿了。
傍晚时分,傅眕一行终于回来了,他们所有人身上都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几乎成了雪人。
瑛娘叫着“爹”想往他怀里扑,被傅眕挡住,怕身上的雪冻到女儿。
进了屋子,大家将自己马背上的袋子都解下来,往缸里倒粮食,碎米、发霉的面粉、一些黑乎乎的菜干,还有傅眕倒出来的半截干硬的熏肉。
“先把这些东西给大家煮了。”傅眕眉眼间尽是疲倦,他已经知道家里存粮耗尽了:“明日我们早些出去。”
雪太大了,跑一天人倦马疲,但是不骑马,这么厚的积雪,连行走都困难,更难过的是,跑一天都寻不到一点儿粮食。
“不成,都煮了,你们明日出去带什么?”傅二嫂急道,每次外出寻粮,其他士兵还会换岗,傅眕却经常一连出去好几日,本就冷得很,若是连吃的都不带,怎熬得住。
傅眕刚要说话,一个士兵却进来报告道:“少将军,咱们的马……又饿死了一匹。”
傅眕苦笑道:“这下有吃的了。”
他们带回来的马,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匹了,都是上好的战马,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却被活活饿死了。
饿死的马被宰杀了,杀马的士兵眼眶通红,第一次吃战马的时候,有士兵不肯吃,也有人边吃边哭。
晚上的饭里有肉,但是吃饭的人却不怎么高兴,就连不知事的小孩,也感受到大人们低落的气氛不敢说话。
第二日,傅眕早早起来,昨晚安排好今天跟着外出的士兵们也已经准备好了,大家一起吃了顿无比简陋的早饭,又一人带上一块巴掌大的煮熟的马肉当做午饭,然后就准备出发。
守门的士兵打开大门,傅眕牵马走到大门口,刚要上马,白茫茫的落雪中,突见一抹亮色。
傅眕的动作立刻定住,将军府高门大户,占了半条街,那个奇怪的影子,正是朝着将军府直奔而来的。
影子越来越近,傅眕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茫然,那竟然是一辆马车,就是长得有些奇怪,圆头圆脑,还是橙黄色的。
车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车身却还能看见本色,前面驾车的地方竟然有透明的琉璃挡着风,一看就十分暖和。
第173章
“怎么回来了?”傅二嫂刚刚将丈夫送出门,正准备带着女儿去老太太屋里, 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出去一看,傅眕一行人竟然又回来了。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傅二嫂迎上去, 走近了才发现丈夫脸上竟挂着笑,现在这艰苦的境况, 他都多久没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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