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屋门,从刚才开始就有些背脊发凉的苏大公公,正想凑到四阿哥身后沾点儿热乎气儿,却听得屋后柳林里一阵悉悉索索。
“什,什,什么人?”苏伟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灯笼,向黑暗中一晃,一个小小的人影被月光拉得老长,苍白的脸孔出现在一片浓绿中。
“啊——”苏大公公受惊地向后一蹦,被四阿哥单手扶住,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道,“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当心再摔破膝盖!”
苏伟顿时气闷,刚想出口反驳,四阿哥已经上前一步道,“是不是胤礼啊?出来吧!”
“四哥……”一个小小的人影绕过树干,在草丛里沾了满身的露水碎叶,颇带些窘迫地走到四阿哥跟前。
“怎么大半夜的跑到房子后头去了?”四阿哥蹙起眉头,看着几个小太监赶上来给胤礼打扫外袍。
胤礼抿了抿唇,两只手在胸前搓了搓,低垂下头道,“胤礼想去看看胤衸,可十五哥说,恐过了病气给我,不让我进去。我就想到屋后头,透过窗子看看,不想却惊到四哥了……”
四阿哥微微眯起双眼,看着一直垂着脑袋,越发显得乖巧纯真的十七阿哥,沉默了片刻,“你十五阿哥说得有理,胤衸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等明天他身体好些了,你再过去看他便是,大晚上的钻进林子里,也太危险了。”
“胤礼知道错了,”十七阿哥连连点头,又像模像样地冲四阿哥拱了拱手道,“四哥快些回去休息吧,胤礼不再胡闹了,等明天胤衸醒了,我再去看他。”
“恩,”四阿哥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胤礼的肩膀,带着左看右看的苏大公公往承露轩走了。
离得讨原书屋远了,不见了十七阿哥的影子,苏伟有些疑惑地凑到四阿哥身边道,“我见你刚才看十七阿哥的眼神有些奇怪,倒比看十五阿哥时还冷冽些。十七阿哥看起来是个良善的性子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四阿哥看了苏伟一眼,微微翘起嘴角,“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爷陪着胤衸在卧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中间根本没听过胤礼的声音。他若是在咱们之前到的,那早就该回去了,又怎么会被人发现?这中间的一个多时辰,他总不能一直站在屋子后头的草丛里吧。”
“这个——”苏伟一时语滞。
四阿哥叹了口气后,开口道,“胤礼今年也十一了,他自小便不如胤衸那般深受皇阿玛宠爱,生母陈氏又是宫女出身、身份低微,加上与他年纪相仿的几位阿哥都是王贵人所生,他难免受孤立。这些年下来,心思肯定要比旁人重些。估计也是因着上次他跟胤衸的冲突,这回听说爷过来了,特意跑出来做个忠厚的样子给爷看的。”
“哎呀,”苏伟摘掉帽子,胡乱地挠了挠脑袋,“不就是一个孩子想在大人面前多表现表现吗?哪有那么复杂!”
四阿哥转过头,苏伟努了努嘴继续道,“你们这一茬已经为了争那个位置,闹得没一点兄弟情分了,下面这些小的就让自然生长吧。我看十七阿哥本性不坏,也是因为上次你帮了他,才想着法子跟你多亲近的。你也别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想当初,你是小豆丁时,也干了不少傻事儿呢,才不像现在这样一副肠子转了十七八个弯的。”
“哟,”四阿哥闻言一声轻笑,歪着头凑到苏伟耳边轻吹了口气,“现在教训起爷来倒是一身正气了,刚才是谁被个影子吓得乱蹦乱叫的啊?”
苏伟动作一顿,鼓起腮帮子抿了抿唇道,“我那是有原因的,被十七阿哥吓到是凑巧!”
“有原因?”四阿哥直起身子,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苏公公道,“什么原因?说来给爷听听,莫不是上次在乱葬岗吓掉了魂儿?要不爷找几个师父到府上给你喊一喊?”
苏伟一时气闷,狠狠地瞪了四阿哥一眼,紧走了几步先跑回承露轩了。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说不出口,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平白地因为十八阿哥一句再不游水了,竟想到去世多年的六阿哥身上了吧。
翌日,
康熙爷亲自到讨原书屋看了胤衸的病情,好在十八阿哥发了一场大汗,高热已经退了下去。不过也因为这一耽误,北巡大军没有即日出发。
四阿哥送皇上回九经三事殿,路上康熙爷颇有些心事重重。
“小十八这回是真被吓到了,”康熙爷背着手,缓步走在湖边的石子路上,“朕不打算带他和胤禑北上了,让他们回京好好休养。胤衸的年纪虽然还小,但像如今这般胆小顽劣总是不行。朕看他似乎颇依赖你,你得空便帮着皇阿玛管教管教。等朕北巡归来,也该叫他迁去阿哥所了。”
“皇阿玛考虑周全,儿臣一定多多教导胤衸,”四阿哥跟在康熙爷身后,低下头应道。
康熙爷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又开口问道,“昨天那帮刺客,你可有什么头绪?跟当初行刺你的天地会反贼可有什么相同之处?”
四阿哥轻扬眉梢,略一思索后答道,“确有相似之处,他们都事先在路上设下陷坑、绊马索,衣服的料子及所用兵器也都质地相同。但是,儿臣还是不敢肯定就是天地会所为,毕竟比起当初行刺儿臣的周全策划,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实在太过草率了。”
康熙爷闻言,慢慢地咄出口气,眉间微微隆起,“如今,民间人心浮动,朕不能因为几个刺客临时更改行程,引百姓猜测。朕北巡这两个月,你跟老三几个多注意着京城的异动,尤其是九门的安全。朕不怕那些乌合之众聚众造反,朕担心的是朝廷内蝇营蚁附,勾结外人来阴谋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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