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瘦的肩在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像小动物的抽噎声,泪水一点一点的漏出指缝。
白泽这时才想起,她确实是一只小动物。
他不动声色的叹息了声,抬手把顾雪微的警帽帽檐压了压,隔着帽子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她的头顶。
他的手修长清瘦,关节清晰,如金属一般,隔着一层布料也觉得很冷。
像一个可靠的兄长,长辈,在自己难过的时候,给予不那么高明的安慰。
顾雪微按着自己的眼角,哽咽着说:“尸检报告…出来了…一共有三十四个人遇害…全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死无全尸。”
顾雪微说了几句,情绪缓了过来,吸了吸鼻子,话也说得利索了些:“尸骨都冻在一起了,法医们连夜…忙到下午才分开。”
“有的一点皮肉也没剩下…法医靠着现场的血迹对比出了身份。”
“我们和市局对接了情况,市局向西城区分局施压,那边终于把压着的失踪案一并报上来了。”
“姜师涯和金斯缺紧急提审了游乐园的开发商,在查那块地和黑蛟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
“家长得知消息后在市局哭闹了半天,我们却不能告诉她们…凶手是谁,只能对外捏造一个不存在的身份,说犯人已经击毙了。”
“我恨不得一爪子…挠死那些压着案子的人渣!如果早点把这案子交给我们,还能救多几个,他们还那么小…”
“他们待在那个…黑暗恐怖的地下室时…该有多害怕…他们…是不是经常想,要是有人能来救我,该多好?”
十五六岁的年纪,朝气蓬勃,像棵向上生长的树,谁也不知道这棵树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开出多少枝丫。
刚刚褪去一点稚气,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夭折在了肮脏的砍刀下。
顾雪微全程跟着这件案子,整理受害者们身前的资料,看着他们生前的照片,从小学到中学的点点滴滴,照片里那些青涩的少年们在她心里慢慢鲜活起来,立体起来,不再是一张薄薄的相纸。
一和那些血肉模糊的尸块联系起来,一想到有的家长还不知道自己家的心头肉离了世,求告无门,她就觉得难过又愤怒。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听着这些话,白泽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握紧拳头,克制着心中的怒火,理智地问道:“幸存者情况怎么样?”
顾雪微忽然觉得喉头又梗住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很不好。”
“二十一个受害者,下午的时候基本上都醒了过来,他们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心理更是崩溃了。”
“一开始,有的少年缩在床角处,一有人接近就崩溃的尖叫。有的已经…得了幻想症。现在基本靠镇定剂在控制着,删除记忆申请已经递上去了。”
“但是,你知道的,创伤太严重的话,删掉了记忆也无济于事,只能让李医生慢慢帮他们调回来。”
“对了,有个少年的情况比较特殊。”顾雪微顿了顿,定定看着白泽的眼睛,“就是那个被当成奖励的男孩,秋渔。”
“他情况比较稳定,可能因为心理素质好,但是醒过来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白泽对秋渔的印象很深,顾雪微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没想到情况如此糟糕,他揉了揉晴明穴,果断道:“备车,马上回局里,我要去看看他们。”
“好!”顾雪微又吸了吸鼻子,“你先洗漱,我在楼下准备好了压缩胶囊和水。”
…
白泽踏进重案所大门的时候,就像带来了一缕风,虽然这缕风不那么温柔,甚至有点冷冽,但所有工作人员心里,因为连轴转而产生的烦躁,都被这缕风刮走了。
就像吃了个定心丸,干活的时候眼神都不飘了。
一路走过去,左一声“老大”右一声“老大”,叠在一块气势如虹,生生把一有编制的公安机构喊出黑道窝点的气质。
刚走没几步,金斯缺就迎了上来,眉间有一抹郁色,看起来情绪有些不稳定,急急地开口:“老大,查清楚了,游乐园那块地原来…”
“不急。”他后面的半句还没说完,白泽扬手打断了他,平静道:“先去看受害者。”
医疗室只有三个单人病房,六个双人病房,都住满了,迫不得已把一间空置的大房间改成临时病房,设了六张病床,用结界把少年们分开,怕镇定剂失效后他们情绪失控。
那些球形结界像一个又一个透明的气泡,穿着蓝色条纹病服的,枯槁的少年们安静的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看得人心疼。
为了不刺激到少年们的情绪,李医生建议白泽先从秋渔入手,尝试和他沟通一下。
于是白泽独自敲开了秋渔所住的单人病房。
他开门进去的时候,秋渔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他那双曾经亮如繁星的眼睛,变得灰白苦涩,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有厚重阴影,眼角通红,失去了照片里的神采,此刻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露在被子外的身体,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白泽也不着急,沉默地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开始削。
不知道是因为潜意识里熟悉救命恩人的气息,所以放下防备,还是因为削苹果的沙沙声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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