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张修远,高逸与贺逐风在此处。”江延淡淡道,“若你们走得迟一些……已经迟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负手背过身去,拉着凌自初躲进了客栈大堂,沈清喻顺着方才江延看着的方向一瞥,恰好看见了一个熟悉面孔——高逸与凌空派的几名弟子,正朝这边走来。
如今这境况,他们显然是已经来不及躲开了,沈清喻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身,将燕阳挡在身后,以免凌空派的人对燕阳不利,他自己却不害怕,张修远不在此处,他本就不必害怕。
高逸原正与身边那几名凌空派弟子说话,忽而看见沈清喻等人正在此处,不由一怔,好半晌才强撑着打起笑脸,同他们揖手客套,道:“沈少爷,岳大侠,你们怎么在此处?”
他还是逃不了名门正派中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这倒与一年之前相同,可他满面疲态,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显是已有段时日不曾休息好了。
近来江湖之中并无大事,高逸如此,甚为反常,沈清喻心中虽疑惑,却还是同高逸笑一笑,并未主动回答高逸的问题,反问:“高少侠在此处,那贺掌门应当也在这儿吧?”
既然江湖中没什么大事,那高逸十有八九是为了贺逐风的事情在发愁。早些时日在西域时,燕凛之曾提起过,顾祺祥以溯阳花提炼药粉,交由他背后的主子,用以控制一些习武之人,那时沈清喻便怀疑贺逐风是中了此毒,燕凛之也曾说过,此药若是断服,中毒之人变会“生病”,身体孱弱如重病缠身,而西域的溯阳花田早已被岳霄与江延毁了,顾祺祥也已经发了疯,张修远他们手头的药粉不足,时间一长,贺逐风的身体定然是扛不住的。
果真高逸听沈清喻提起贺逐风,神色更是黯然,低声道:“师父在客栈内休息……”他咬了咬唇,似是觉得沈清喻等人并非是坏人,直说倒也无妨,便道,“实不相瞒,我在此处,便是为了师父的病。”
沈清喻问:“贺掌门的病?”
“家师重病,请了诸多大夫均无好转,只说是要灵药诊治,吊一吊命。”高逸黯然道,“兴隆商会要办竞宝会,照常往门中送了名帖,我看这竞宝会商有一株百年灵草,大夫说也许会对家师的病有奇效,我便与几位师弟便决定过来看看。”
沈清喻问:“可是寄灵草?”
高逸答:“正是。”
他说完这一句话,不要又是一怔,认真抬眸看了沈清喻几眼,问:“沈少爷莫不是也想要那寄灵草……”
沈清喻苦笑:“高少侠,我也是为了自己的病。”
灵药毕竟难得,错过这一株寄灵草,谁知道他们何时才能找到下一株。
沈清喻说完这句话,高逸不由也有些为难,他知道沈清喻的病,这江湖上,又有几个人不知道沈家小少爷自幼体弱,久病缠身,当初沈契还在世时,便一直在四处搜寻灵丹妙药,想要为沈清喻治病,甚至当初在应府时,高逸也是亲眼见过沈清喻呕血的。
他想为师父治病,沈清喻又何尝不是为了病?他完全不知该要如何开口,若以私心来说,他当然希望沈清喻能将寄灵草让给他,他又想,沈少爷如今看起来还可正常起居出行,显是师父要病得更重一些,这寄灵草理应让给他们。可下一刻他便忍不住在心中斥责自己,只想自己自诩名门正道,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可……若病的是他便也罢了,如今生病的是师父,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多受哪怕一日苦。
高逸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与沈清喻道:“沈少爷可否将寄灵草让给我们?”
沈清喻一怔:“这……”
“沈少爷想要什么,只要是高某能拿得出来的,我都可以送给沈少爷。”高逸咬了咬牙,几乎是低垂下头,低声下气地去祈求沈清喻,“家师的病,真的拖不了多少日子了。”
他言至此处,竟有些声哽,倒不知是想起贺逐风病得甚重,恐怕已要不久于人世,还是因此番低声下气的哀求而自觉羞辱。沈清喻心中虽有触动,却仍是有些许犹豫。
他在想,若是此番将寄灵草让给高逸,以此来换得高逸今后的相助,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他深知这寄灵草,对贺逐风的“病”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尚在思索,忽觉身后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过头,便见裹得严严实实以避免被人认出的燕阳拽着他的袖角,也咬唇蹙着眉,极小声地唤他:“少主……”
沈清喻这才想起,贺逐风也是燕阳的师父。
当初张修远设计陷害燕阳,无数人均以为燕阳是对岳霄下毒的凶手,可贺逐风却不信,他笃定燕阳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想要找出此事的线索,而燕阳父母早亡,贺逐风对燕阳一向是很好的。
甚至燕阳随他们远走关外,偶然提起师门时,也会与沈清喻说,门内师兄师姐虽会欺负他,可三师兄不一样,高逸若是看见了,便一定会护着他,为他出头做主,贺逐风也是如此,他不止一次告诉过燕阳,燕凛之如何选择,那是燕凛之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与他燕阳无关。
哪怕师门中有人欺他辱他,燕阳却难恨,他会想起师父与三师兄,他二人对他那么好,他恨不起来,他当然恨不起来。
沈清喻几乎立即便做了决定。
他还不曾开口与高逸说话,高逸却看见了他身后这名好似极怕冷、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少年,他微微一怔,而后回神,忽而跨前一步,一下抓住了沈清喻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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