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簰洲湾地处神奇的北纬30°,和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埃及金字塔、百慕大魔鬼三角区等地理奇观一线相连。它宽度不足4公里,却有近60公里的江岸线。因巨大的“Ω”形弯道阻滞,江水流速变缓形成“簰洲西流”地理奇观;站在防洪角度来看,这无异于长江的一个“缓冲装置”,让汹涌难驯的江水受制约、调节后,平缓流经下游75公里处的武汉市,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正如当地民谣所云:“簰洲西流弯一弯,武汉水落三尺三”。
长江西流形成的洄流湾,也是江鲜河珍聚集栖息的宝地。簰洲湾西流之处,生长着一种极为稀有的鱼——鮰鱼;此外,还出产一种“刀鱼”,本地人称“麻花鱼”,这种鱼肉嫩刺少颇受追捧。当地美食簰洲鱼丸更是上了《舌尖上的中国》。据传,簰洲圆子,曾让明世宗朱厚熜在此大快朵颐,回去后经常索贡。
从古至今,“西流涛声”作为一道奇特的景观也吸引着墨骚人,留连驻足,畅咏抒怀。如明代诗人韩阳在《簰洲》诗中写道:
年去年来不少休,
才过京口又簰洲。
明蟾东上团团夕,
大水西流耿耿秋。
楚泽汪洋惊岁月,
稷山辽远忆松楸。
半生跋涉为何事,
亲德君恩两未酬。
“很早我就背得这首诗……我普通话不标准,至今教学还用的土话……”童老师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眼角溢出了晶莹泪滴。他用方言行云流水般地吟哦《簰洲》,似有对江那边故土的眷恋,更是一种桑梓涂炭的伤痛,还有几许家破人亡的遗恨。
“舅舅,你别伤心,或许舅妈像我一样被解放军救上岸了……”水梦梅安慰舅舅道。
“武汉江夏区的灾民安置点像范湖乡中学、范湖福利院、范潮乡和赤矶山我都去找过了,嘉鱼渡普口、米埠山和大牛山也去过多次,都没有找到你舅妈,还有殡仪馆也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童老师家里房子倒塌后被安排到嘉鱼的渡普口一村民家里临时过渡一下,没有打听到妻子的下落,他就拖儿带女跑到洪湖姐姐家里来了,安顿好孩子,就上堤防洪。
“灾民有四五万人,安置点那么多,总有你没有跑到的地方……”水梦梅竭力安慰舅舅。她只记得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堤上黑压压的全是人,灾民、军人、干部、防汛大军乱着一团;灾民中有拎着包的,抱着电视机的,带着小孩的,家畜、物什满堤都是。武汉航监处先后汇集了200多艘机驳船转运灾民,光这些船转运了近4万受灾群众。
“只要国家有难,军人总是冲锋在前,这次簰洲大营救真是亏了解放军抢救及时……这一辈子我最不后悔的是当过兵!”童国云那年唐山大地震时就参加过救援行动,而这一次他又成了灾民,这样的人生阅历角色转换,让他更能深切体会:人民子弟兵就是国家灾难降临时抗击风险的中流砥柱钢铁长城。
“你说得对,军装脱下后会更觉得它的神圣与可贵!”上官致远说。身在军营时,热血青春,更多是年少轻狂的激情与梦想;站在普通群众的视角,军人就是一种担当与责任,正义与勇敢!来到这里,或许就是寻找青春失落的梦想,军人曾经的豪情与荣耀,这也是一个社会公民应有的家国情怀。还有,涂抹苍白人生的亮色,同时,描绘心中的文学蓝图,以实现美好的人生理想。
“你要找的人说不定我们还认识……”童国云听上官致远的战友是兰州军区的颇感意外,于是转向水梦梅,“梅子,那天救下你的军人就是兰州军区的,应该是河南人,好像姓梅。”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问过他的名字,他就说叫解放军!”水梦梅在簰洲溃口时,遇到过危险,是一个军人救了她。后来,水梦梅又在灾民安置点遇到过他。
“我也是猜的,河南人的口音一听就出来了,我记得跟他一起的军人叫他小梅。”童国云或许是当过兵的缘故,抗洪间歇他喜欢和军人聊天,第一句话总会问一句是哪个军区的,“那个小梅,我跟他主要聊了抢险的一些见闻,他说是兰州军区的,我只听别人叫他小梅。当时,我还想这也是太巧了,怎么刚好他就姓梅?”
“怎么他就不能姓梅?”水梦梅不解地问舅舅。
“你舅舅的意思是说,你和小梅有缘分,你的名字叫‘水梦梅’,在洪水中最危险的时刻,刚好有个姓梅的救了你,天意哪!”上官致远笑着说。
“我的天,上官致远你真是个情种,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和他天造地设一样,这也太牵强了吧?”水梦梅这样说着,其实,自小崇拜军人的她对那个小梅已经暗生情愫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他说是兰州军区的,这一点我印象深刻,因为,在这大堤上,我打过交道的军人除了他就没有兰州军区的。”童国云说,“小梅还跟我讲了他救梦梅的经过……”
小梅说他还在休探亲假,他看到电视里的抗洪报道就跑来了。后来,就参加了簰洲湾大营救,他和水梦梅就是在那一天认识的。
小梅是八月1日到达洪湖的,跟着大部队抗洪抢险忙得不亦乐乎,他想这将是军旅生涯最有意义的建军节。每次经过乌林渡口,看着对面的赤壁市,就很想过江去凭吊一下赤壁古战场。
“八月1日傍晚,我吃罢晚饭,正和附近燕窝镇大堤指挥部办公室的人一起,在大堤的青草地上散步,蛙声阵阵,流萤飞舞,忽见西边的天空下起了流星雨,流星雨是成片的,几乎布满了整个天空,感觉像是在下雨。这时的天还很亮,夕阳的余辉投在江面上。这阵流星雨使让我们感到有些震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流星雨。十多秒钟的流星雨结束后,我和惊魂未定的朋友开玩笑说:莫不是今天晚上要出什么大事吧。不祥之兆一直在压迫着我的思绪。”小梅跟童国云说,其实这流星雨,童国云也看到过,当时,他正在用船运送石头,不曾想也来了燕窝镇。
燕窝镇江防堤岸有点特殊,江水到这里有一个反“v”形急转弯,与之协合的是下游江对面簰洲湾“Ω”形大弯。
围绕着这个“Ω”形大弯筑有长41.5千米的堤防,卫护着垸内地面高程为1八—27米的两个乡镇。上游上横堤,长16千米,堤顶面宽八米,堤顶高程33.6米,当地人称前河;下游即下横堤,长25.5千米,堤顶面宽八米,堤顶高程32.9—32.2米,当地人叫后河。而上起嘉鱼马鞍山,下迄江夏凉亭山,长50多公里的四邑公堤,从“Ω”形大弯最窄处横贯而过,当簰洲“Ω”形民堤失守,对垸内生民来说,这四县合力修筑的公堤是退守防御洪水的第二道防线。
然而诡异的是,八月1日那天,当簰洲湾出现历史最高水位31.52米时,簰洲溃口的位置却在位于下游下横堤附近中堡村魏家码头堤段。按理说,上游上横堤受洪水垂直冲击力,溃堤的风险远远大于下游的下横堤。
据说,1954年的洪水就是从上游上横堤和四邑公堤相接的地方破堤而入的。这个地方,按当年四邑公堤嘉鱼段“居然江上一长城”的命名规则,属居字号。是万里长江流经武汉的第一站,位于簰洲湾“Ω”形大回转处。原来由西向东的江水陡然在此九十度急转,顶冲堤陂,向北轰然狂奔,惊涛拍岸,声如惊雷,当地人把居字号称为“猪子嚎”,是长江有名的险段。
不过,如若199八年也从上游上横堤溃口,那么洪水将顺势而下,人员和财产损失会更惨重。这也算作不幸中的万幸吧。后来,为纪念“抗洪英雄”高建成等19位烈士兴建的“抗洪烈士陵园”,就修建在离下游下横堤离溃口最近的中堡村。
簰洲民垸溃口后,邻近的江夏、汉南、洪湖、仙桃等地大量民船也陆续投入营救,小梅在洪湖燕窝镇跟随民船进入了簰洲湾垸内。漆黑的夜,狂风怒号,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小梅的船突然翻掉,他被汹涌洪水冲得晕头转向,他早已把自己的救生衣脱给了同船的民兵,由于他在河边长大,水性还算可以,游得筋疲力尽后,他抱住了一根木头。不知在水中漂浮了多久,小梅只听到远处的江水哗啦啦的声音,还有轰然倒塌的声音,水中的哭喊声和呼救声不绝于耳,这种情景用人间地狱来形容恐怕一点都不过分。这时,小梅听到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传来了歌声:“大江翻滚卷巨浪,舟桥兵飞水架桥忙,狂风为我擦汗水,暴雨为我洗军装,千军万马桥上过,胜利凯歌传四方……”歌声虽然并不十分整齐和雄壮,但穿过黑夜中的茫茫水面却能给人一种莫大的鼓舞,许多人都停止了哭泣侧耳倾听这振奋人心的歌声。小梅知道这是舟桥部队的《舟桥兵之歌》,听到歌声小梅不由精神为之一振于是奋力地向一个呼救的乡亲游过去,由于木头的浮力不能同时承受两个人,小梅把木头给了那位乡亲自己奋力向那个传来歌声的小树林游过去……
清晨,省高官和高官坐直升飞机在上空巡查指挥营救。而水面上的冲锋舟和木船已经达到几百艘,小梅在天亮后被一艘木船救了起来,他被送到一艘冲锋舟上,立即投入了抢救行动。这艘冲锋舟在小心地绕过有可能挂住它的电线后,接着,小梅爬上一栋高楼的顶部救下了水梦梅几个人。水梦梅站在安全区两眼发直地望着茫茫的江水,水面上的一堆稻草上几只鸡正随着打着漩儿的向远处漂去。
一会儿,一直在寻找妻子、儿子和水梦梅的童国云,看到了被救上岸的水梦梅和儿子,他于是跟着小梅的冲锋舟进了垸内,继续寻找妻子,始终无果。
6点,又有4艘冲锋舟投入营救,此时,长江主干堤上参加抢险的解放军、武警官兵和公安干警己达2000多名。下午2点,10 艘大驳船从溃口处进入垸内,转移被困群众,水梦梅他们被转移到一堤之隔的江夏区范湖乡安置点。溃口发生后,八0多平方公里的簰洲湾顿成泽国,5万簰洲湾人两个多月无家可归。大多数的灾民直到两个月水退之后,才再度回簰洲湾。
嘉鱼得名于《诗经·小雅》:南有嘉鱼,烝然罩罩……簰洲湾古属沙阳洲尾,三面环水,“Ω”形突出如同江中半岛。因巨大弯道阻滞江流,致江水流速变缓,岸陡水深,朔风难至,是难得的天然避风港,往来船只都喜欢在此停靠。相传在唐咸通元年即逐渐开垦;元至正年间,四川、湖南沿江下行竹木排大多停靠这里,遂得名簰洲。
明初,簰洲经营发展已初具规模,至清末民国,已成邻近各县及川、湘两省的贸易市场与竹木集散地,是一座相当繁荣的商埠。万里长江第一湾,极目楚天舒,但见樯帆如林,江水洄流,长笛啸空,人声沸江,车船似流,水陆兼通,工商两旺,盛极一时,享有“小汉口”之美誉!
而簰洲溃口,让这里一夜回到解放前。后来,据清点统计,牌洲垸内共有倒房户1.17万户,倒塌房屋5.2万间,涉及5.6万人口中的5万人,有3500万公斤鲜鱼被冲进洪水。
“我们这里的资源也只有牌洲湾的淡水鱼和沿江沿滩的芦苇丛,洪水一来,镇内的企业全没了。”童国云谈到灾后重建时如是说,“因为江水受阻,簰洲堤防压力太大,现在县里想申请将民堤升级成国堤……”
江垸变色,满目疮痍,簰洲湾百姓直到10月份才得以重返家园,经济恢复谈何容易!作为千湖之省的湖北,鱼米之乡的湖北,却也是洪水走廊的湖北,一部湖北经济发展史,其实,就是军民和长江洪水相斗相搏的悲壮史诗!公元199八年三面环江位置特殊的簰洲湾就这样写入了中国抗洪史,写入了悲壮的湖北抗洪史。
199八年以后,簰洲湾曾多次申请将民堤升级成国堤,但一直无果。因为簰洲湾、嘉鱼县不具备申请升级的资格,只有武汉这样的大城市才有这种资格。于是,一段时间,当地盛传簰洲湾将划归武汉管辖,如此便能借助武汉市的级别和身份来申请。但此消息后来未见下文。
洪水肆虐的簰洲湾在本省就像可随时丢弃的棋子,而邻省对它也如鲠在喉。9八洪水过后,湖南省政府多次提出:将簰洲湾道“裁弯取直”,种植芦苇,改作行洪区,簰洲居民迁移至四邑公堤内居住,并愿意负担工程、移民费用。湖南之慷慨,皆因弯道阻滞,江流顶托,影响上游的洞庭湖泄洪。2003年,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经过大量研究和论证,发布《长江流域防洪规划简要报告》,认为簰洲裁弯取直不可行;加上湖北省竭力反对,湖南省政府的提议最终不了了之。其实,国家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武汉是工业重镇,洞庭湖区是农粮基地,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两湖防汛地域之争由来已久,早在明万历年间,出生湖北的张居正推行“舍南保北”政策,长江北岸堤坝普遍高于南岸,保护经济相对发达的江北重镇,由此引发江岸南北之争。而历年治水,湖南湖北两省博弈,也从未间断。
无论是“舍南保北”,还是“裁弯取直”,簰洲湾的命运只能在工业与农业,上游与下游,此省与彼省,农村与城市等利益博弈中摇摆,矛盾冲突中腾挪,如同那波谲云诡变幻不定的河道,跌宕起伏逆流洄峰的江水,它那“Ω”形的大弯,与其说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不如说是在当今治水体制的利益纠葛权力角力中挤压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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