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中的弓,紧紧拉了弓弦,对准了陆玦的心脏。突然,一个人从城门的方向向陆玦走来,他走到陆玦身边,同陆玦说起了话。谢扶看到那人,瞳孔一缩——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身体里也流着和自己一模一样血液的那个人,用那样滚烫而深重的眼神看着陆玦……
谢扶垂了眼眸:原来如此。想到那枝桂花,他手里的弓突然卸了力道……就连他这样的人,都不忍心伤害这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可是,他还有最后一件不得不做的事要做。
这样想着,他的眼眸渐渐聚起一道亮光,他重新朝陆玦抬了手里的弓箭,拉紧了弦,那箭,却到底往下挪了一寸,没有再对准对方的心脏。
弓被拉满,谢扶松了手,那箭便“嗖”地一声射出,正在这时,他瞳孔一缩:只见谢乔满面惊惧拼命朝陆玦扑过来,将陆玦挡在身后,于是,那箭便刺入了谢乔的身体。
谢扶握着弓的手猛然颤了颤,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痛了一痛——到底是流了一样的血,他有些自嘲地想道。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里重新变得平静:谢乔贵为王爷,此时出了事,与陆玦出了事并无什么不同,他的目的到底达到了。
那里出了事,大盛的士兵连忙朝陆玦的方向大步走去,谢扶扔了那弓箭,隐入了身旁的小巷——那里,有出城的密道。
……
深夜。城内医馆。
谢乔身子朝下枕在陆玦膝上,他眼睛紧紧闭着,唇色苍白,面上全无血色,额上却渗着汗。
上衫早就被褪去,箭取了整整一下午,现在已经被取出,药也已经上好,大夫小心翼翼为他缠好最后一段绷带,终于松了口气。
陆玦看着那雪白绷带上正往外渗着的新鲜血气,眼眶隐隐发红,他看向大夫,道:“他如何?”
陆玦的兵到这城里并无失礼之处,且在极力安抚百姓,大夫便对这位大盛的将军甚有好感,他恭敬又真诚地道:“这位公子幸好并未伤到要害之处,这伤虽不好养,只要仔细着些,过了发热那一关,之后按时服药换药,总能养好,将军莫要太担心。”
陆玦伸手拨了拨谢乔额角散下来的发,将毯子轻轻搭在谢乔身上,道:“好,劳烦您为他拿药。”
“哎。”那大夫说罢便转身拿药去了。
这时,凌道远从外头进来,他朝大夫告了个礼以安大夫的心,便朝陆玦这处走来。
陆玦看向他:“如何?”
凌道远皱了眉,想狠狠骂一句‘他奶奶的’,看着谢乔的样子却到底压住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城里全部排查过了,那帮孙子一个都不在城里,想来早逃了。”他看了眼旁边小几托盘上那枚带血的箭头,道:“末将请命追击,只要二百人马,我一定将那帮孙子一个不剩抓回来。”
陆玦眼里划过一道寒光,声音却平静得很,他道:“没用的,想来他们现下已经到代郡了。”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追击机会。
“那末将就攻下代郡!”
“不,”陆玦道:“我们今日虽胜,将士们却已疲惫不堪,现下并不是拿代郡的时候。传我命令,各营将士这几日好好休整。”顿了顿,他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道:“只一点,不可惊扰城内百姓,违令者军法论处。”
凌道远睁大了眼睛,他指指昏迷着的谢乔:“就这么算了?!大将军,他不光是你的心尖子,还是我大盛的王爷!”
陆玦面无表情看向他,一字一顿道:“凌道远,执行命令。”
凌道远深吸一口气,憋出句:“是。末将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去。
大夫帮谢乔拿好了药,知道谢乔现下最好不要挪动地方,便直接转身进了自己生活的地方,要家里的下人去煎药。药很快煎好,大夫端着那药来到陆玦身边,他将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道:“这位公子暂时不好动地方,至少今夜,将军和公子便在这里歇息吧——将军放心,这屋子暖和得很,也方便得很,若有吩咐,公子直接唤在下便是。”
“好。多谢。”陆玦朝大夫抱了个手礼,道。
大夫一笑,道:“将军客气了。”说罢他又看向谢乔,对陆玦道:“将军叫醒公子喂公子吃药罢。今夜这药VX攻重呺:tbook520,必须要吃。”
陆玦放在谢乔身上的手一顿,他点点头:“好。”
大夫便道:“那将军请便,在下先告退了。若有事,将军记得唤在下。”
“好。麻烦。有劳。”
大夫走后,这空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屋外寒风凛冽,屋里烛火暖黄。
陆玦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膝上还在昏睡的谢乔,便伸了手李白,轻轻覆在他发上。
他静静看着他,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一般。在那既虚幻又真实得可怕的记忆中,他永远闭上眼睛前最遗憾的,便是在那夜,没有再多看几眼这人的脸——那时候,这人高高坐在皇位之上,他们之间隔着永远都不可跨越的天堑,他没有那夜一般那样近地看着这人的机会。除了那仿佛于人生中多出来的那一夜,他们只能是君臣,必须是君臣。
烛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陆玦到底还是俯下身,凑到对方耳边,道:“乔儿,醒来喝药了。”
谢乔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隐隐约约听到了最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虚幻又真实,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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