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檀拦住他的前路,坦白道:“江大公子,我确实与此剑有些缘分。我想,冥冥之中,它是在等我。”
“谢修士这番话当真荒谬了些,神剑睥睨天下之时,你尚未出生,之后它便一直落寞于困龙囚中,与你有缘?”
作为商国一品侯爷的江佑邻,风度翩翩,姿态优雅,察觉自己在弟弟面前有些失态,语尾上扬得刻意了些,他顿了顿,露出个矜贵自持的笑来。
他低笑:“我瞧着,我也与它有缘。”
姜勤风想了想,其实他也觉得,谢灵檀既然继承的是寇元化的剑法,身上又有龙鳞龙心,没准真与天象有缘,但话到嘴边,又斟酌一番:
“既然阿佑想争,便去试一试吧,他没试过,是不会甘心的。”
谢灵檀侧身:“好。试一试。”
江佑邻冷冷睨他一眼,转身对姜勤风笑出两个酒窝,仿佛不是去争夺天下第一的天武,而是为弟弟摘一枝春天里最出众的花。
有缘者,自可拔剑而出。
越是厉害的神兵,越有自己的心性秉气,有的看修为,有的看才情,有的看志趣,有的看缘分。
江佑邻伸出手,一点一点握上那漆黑的剑柄。
黄沙红衣美人面,赤血乌金第一剑。
倒是极美。
拔不出,剑不应。
江佑邻冷笑:“为何不能是我?”
剑依旧不应。
江佑邻:“为何不能是我?这里只有两个人能带你出去,不是我,是他?”
隔着黄沙,江佑邻抬头,远处姜勤风与谢灵檀并肩而立,反而自己是个多余的角色。
人在这种时候,往往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冒出一些十万八千里打不着关系又牵连得微妙的事情来,譬如那日香木村的夕阳,倦鸟归林,残阳如血,群山披霞,美不胜收,他瞧着瞧着却落下泪来。
“生姜,快一点啊!”
“江师叔,我们都在等你啊!”
“哎呀,不知道回去吃不吃得上晚饭哦。”
江佑邻喘不过气了。
记忆里的少年挠挠头:
“我不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没帮上你什么,无功不受禄——咦?你怎么又哭了?”
“你……你当真不要吗?”他的声音发着抖,眼睛发着红。
他喜欢他啊,喜欢到那明明是个令人心碎的下午,却时刻拿出来回顾重温,在心上挖了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刻着姜勤风的名字。
就算难过的滋味像是潮水层层叠叠漫上沙滩,一次复一次,一回重一回。
他要自己记得那份痛楚,勉励自己不断前行,不断强大,直到——
直到,他能永远在他的的身边。
江佑邻使出全身力气,忍着裂心之痛,使出千钧之力调动珍贵的心田灵气,他浑身笼罩在一层血光中,黑发无风自动,红色衣袍猎猎作响。
那一双艳气逼人的眸子红光大涨。
“我让你,应我!”
“轰——”
“不好,这地在下陷!快跑!阿佑,快跑!”
为时已晚,自江佑邻拔起剑那刻起,整个黄沙幻境都在崩塌,飞沙走石,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姜勤风见江佑邻的身影慢慢陷落在漩涡中,心中一紧,连忙奔跑上去,却被谢灵檀拉住。
“抱紧我!”
姜勤风面前一黑,原来是谢灵檀把他稳稳当当抱在怀里,以身为盾,和着沙石,共同落入漫漫无际的黑色之中。
他们一直向下,仿佛坠落了一整个世纪,再如何下坠都没有一个尽头,这永夜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是火。
姜勤风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幕。
这是地狱吗?
火山熔浆汇集而成的瀑布,像一条燃烧着的河,滚滚不断,奔流而下,汇入下方巨大的血池中,激起一阵一阵的火星四溅。
在那血池之上,又有一玄黑小岛,仿佛在熔炉中时时刻刻沸煮着的铁块,龟裂纹路中丝丝路路皆为金黄火红的火焰,热与亮,血与铁,火与剑,照亮整个地狱的沉沉夜幕。
谢灵檀:“看来,我们只能从那些剑里,找到脱身之法了。”
姜勤风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玄铁小岛上插满了数不清的黑剑,与天象剑一模一样,我眼花缭乱,用平常方法,怕是用上百年也无法看尽这些宝剑,更别说找到真正的天象剑。
“怎会如此?”
姜勤风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江佑邻的身影,心中不得不承认当真是失散了,心中有些后悔自己鲁莽,真叫他任性而为,现在真是出大祸了。
谢灵檀回答他:“我也不知,或许,是一场试炼。”
“先脱身,再去和阿佑回合吧,我们得尽快——”
姜勤风刚走两步,竟被谢灵檀大力扯回怀里,撞在那冷硬如铁的肌肉上,硌得慌,颇有些被他锁在怀里的感觉。
挣,挣不动。
“谢……哥?”
他从未被谢灵檀如此粗暴的对待,第一时间不是害怕或者生气,而是实打实的疑惑。
紫发修士微微倾身,压了下来,虽头上残缺了一个龙角,却不会给人可怜兮兮的感觉,反而更加可怕危险,如同征战负伤的王上,一吐一息都夹杂着沉郁的血腥味。
叫人不敢再挑战他的威严与耐性。
“我忍了许久,一直在想,你与江佑邻并非亲生,长年上清临江两地分居,为何有事,你总偏颇于他,却从来不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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