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衡是什么人?”
“哪个是温衡?”
“天杀的赶紧站出来!”
……
这帮平头老百姓只知道安安分分地在这个世道里活着,少有人知,当朝太傅的名讳叫做温衡,更想不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正和他们同坐一条船,同时,还附带了一位天下兵马大元帅。
满船的船工全部跑到甲板,聚集在船老大身边,加上厨娘帮工,撑死了不过十几人,哪里干得过岸上那些杀气腾腾、人高马大的爷爷们。
至于逃跑,就更不用想了,既然能出来打劫客船,可见都是熟识水性的好手,这一逃,再被抓住,小命肯定不保。
船老大在甲板上急得跺脚,心里直道晦气,这条航线他走过不下百回,从来都是风平浪静,安全往返,想不到这回竟然会遇上贼人,他的命怎么这么苦!
此时,一个十来岁,瞧着颇为机灵的小伙快速反应过来,说道:“他们不是要温衡么?三叔,咱们把这人交出去不就完了,一个人换满船人的命,我看值!”船老大在家排行老三,年纪小些的船工都叫他一声三叔。
这下,其他船工也纷纷附和。
“对对对,他们就是冲着这人来的,要不是他,咱们怎么会遇上这事儿。”
“把人交出去得了。”
船老大看看周围这些伙计们,再看看船舱里那些探头探脑、瑟瑟缩缩的乘客,颇为颓废地长叹一口气,快步走回房间,取出登记的花名册,舔舔食指,一页一页翻过去。
可翻了好几遍,硬是没有瞧见温衡这两个字,想是上船的时候,并没有登记本名,这种事情本是寻常,只要给够了银子,登不登记本名并不重要,此时,却成了一道催命符。
他满是泄气地摊手,“没有温衡,没有这个人呐!”
见船上人影攒动,久久没有回复,岸上的领头汉子再度高声喝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再不交出温衡,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杀气腾腾的爷爷们下了最后通牒,船上却依旧找不出名叫温衡的人,船工乘客们愈发害怕,整条客船陷入一片哀嚎。
不少人对这个温衡恨的咬牙切齿,大骂他是个“害人精”,要死自己去死,何必拖着整船人陪命,又哭喊自己命不好,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厢房里的温衡和叶卿自然也不能安稳,返京途中被人指名道姓地堵住,可想而知是为了盐款账本之事。
温衡懂些水性,想逃,偷偷从背面跳进河里逃生,并非不行,可那些人口口声声说,不交出他,就要整船人的性命,这种时候,他如何走得。
他此番南下清查盐政,动作甚是隐蔽,又有巡视秋闱作为掩饰,本是十分完满的。
昨夜他临时派温明外出办事,算计着温明或许不能准时赶回来,因此出发时没见到人,也不觉奇怪,至于叶荣也不见人影,这事儿与他无关。
此时想来,温明或许出事儿了?
不对,温明他还是信得过的,这人虽然老实,口风却紧的很,便是死,他也不会泄露半点机密,那么,是叶荣了?
温衡不由望向叶卿,眸中怀疑之色甚浓,这人说是不会插手干扰他行事,那么,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儿。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这人一番唱念做打的说辞,竟还真以为,这人在乎他肚子里这块肉,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官场上争权夺利,最不该仰赖的便是“信任”二字,他此番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叶卿怎不知温衡心中所想,可这事儿还真不是他漏的,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让叶荣拖住温明的脚步,让自己接下来的行事更加便利。
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件,明知事情有变,却执意不作为,等着变故发生!
毕竟,还有什么恩情,能比得上救命之恩?
见叶卿装死不说话,温衡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本掀起轩然大波的宝贝账册,抬手就要往烛火上放。
叶卿及时扯住账本的另一角,神色莫名:“这是做什么?”
温衡手下使力,将账本从叶卿手里抽了出来,再度往火上放,淡淡说道:“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
这一回,叶卿直接将账本夺到手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认为过目不忘,是打算等这阵风波过去,再把账本原原本本默写下来?”
温衡盯着跃动的烛火,眸光闪烁。
叶卿恨恨说道:“告诉你,想都别想,这东西全部默写出来,得耗费多少心力?你是打算为了这个账本,心力衰竭,吐血而亡?再带着我老叶家的血脉一起走?”
温衡缓缓抬头,冷笑道:“叶子衍,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
叶卿将脸色一肃,只道:“我不觉得!这东西暂时放在我这儿,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着,这事儿到底是不是我干的!”说完,大步离开客房,转眼便消失在温衡的视线范围之内。
温衡心下有些纷乱,一时竟理不出头绪,可是无论如何,他眼下都只有一个选择。
客船靠岸,名叫温衡的人终究还是站了出来,他跟着那群人走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这一去,并不是羊入虎口,只是去做客一样。
一手举火把,一手持刀的汉子们带着温衡,穿过密林远去以后,客船才重新起航,但是经此一事,乘客们都被吓破了胆,将近半船人忙不迭地跑下船,沿着河岸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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