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夏北光。”
陈一按下了录音键,他的心跳很快,砰砰作响,口吻却压得平静:“您是?”
“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对方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陈一脑中闪过一个人名,他说:“周锡?”
“想起来了?”对方笑了两声,轻声细语讲:“等一下,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喏,你哥哥在呢,哭两声听听?”
周锡撕下夏向阳嘴上的胶布,将电话递到了他的耳边。
夏向阳低声啜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哥……哥哥……”
陈一心头一紧,连声说:“阳阳?阳阳?”
“乖孩子。”周锡这样说,他将夏向阳随手推到一边,拿起了电话:“小光,你知道吗,看见你没死,我很开心。”
“那天你流了那么多血,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不想你死,你欠我那么多,一死了之,岂不是太痛快了?”
“我之前脑子受伤了,忘记了很多事情。”自己不能激怒对方,这时候只能先平稳对方的情绪,陈一放轻放缓了声音:“你不要伤害我弟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
周锡抽了根烟出来,低头点燃了,他缓缓吁出一口,这里简陋且破旧,空气都很潮湿,地上碎了一半镜子倒映出他的脸,脸颊瘦削,神情恍惚,苍白又阴沉。
他忽然生出一种厌烦与愤怒,抄起手边的酒瓶狠狠砸向了镜子。
砰地一声巨响,酒瓶碎了,镜子也碎了。
周锡大步走向玻璃碎片,他拾起一片,又缓步向夏向阳走去。
“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都是因为你,夏北光。”
他的语调忽然变得激动起来:“都是你欠我的,夏北光,这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周锡攥着玻璃碎片,那尖锐的边缘就在夏向阳的面庞上游走,一路向下划去,他比划着位置,微微眯起眼,只要在对方脖子上割一刀,鲜血就会涌出来。
周锡不害怕鲜血,也不害怕鲜血会溅到自己身上。
他不畏惧死亡,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赌徒。
夏向阳一直在瑟瑟发抖着,泪水浸湿了面颊,他年纪还很小,骨头架子也软,脆弱娇嫩得像花骨朵一样,随手就能折断了、碾碎了。
夏向阳被陈一养得很仔细,胖了不少,也白了许多,眉眼间已经隐约有些像夏北光。
周锡就看着他,在这张脸上搜寻从前夏北光的影子。
夏北光以前也是这样,青涩,干净,脆弱,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怜惜与保护的欲、望。
周锡依旧可以很清晰地记得少年穿着蓝白的校服,站在无数聒噪蝉鸣声之中发表演讲的样子,他露出的手腕与脖颈都是纤细的,好像一折即断。
眼眸微微低垂着,清风吹起他乌黑的头发,露出雪白的面容。
夏北光发表完演讲,然后笑了笑。
这是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气。
他唇畔酒窝很深。
眼睛是稍稍弯起的,像是攒着一汪水。
周锡再没有见过比那十五岁的夏北光更加干净清澈的少年。
所以他想要保护那个少年。
哪怕需要牺牲很多东西。
年少时的念头总是这么毫无原因且莫名其妙的。
周锡将玻璃碎片扔到一旁,口吻忽然平静下来:“夏北光,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我不想要钱,也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想看见你痛苦。”
“像我一样痛苦。”
周锡挂掉电话之前说:“晚上八点,我在城西沙滩公寓旁边的那座废弃的大楼等你。”
“你可以选择报警,我不介意,先提前跟你说明一点,我看见一辆警车,就会剁你弟弟一根手指。你可以试试看看,是警察来的快,还是我的刀更快。”
陈一被挂断电话,狠狠踹了鞋柜一脚。
鞋柜倒了,嘭地发出一声巨响。
直到陈一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才给姜兴打了电话,简单地交待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姜兴接到电话之后很快赶了过来,他将陈一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对方毫发无损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
“报警吧。”
陈一有些犹豫:“可向阳还在他的手里……”
“你不报警,他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不是吗?”姜兴摆正了陈一的头,他注视着对方,轻声说:“相信我,好吗?”
陈一望着姜兴,半晌,点了点头。
两个人报了警,时间很紧,已经七点一刻了,从这里赶到城西,即便不堵车,路程至少也需要半个小时。
陈一望着车窗外,无数念头在心头闪过。
又出错了。
又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那个时机太巧合,如果不是他选择去追那个陌生人,夏向阳就不会被绑走。
如果不是他当时挂断了那个电话。
不,不,陈一心想。这不是电话的问题,也不是时机的问题。
而是自己放弃了作为夏北光的身份,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做回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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