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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是你这位造物神的杰作,对吗?”
    “你,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颜广德声音沙哑的像是有刀锋划过,喉口间血肉糜烂,但是他不得不开口。
    不开口,便是默认。
    “J,你一直在骗我,你明明……什么都记得!”
    “是!我一直都在骗你!”
    颜广德将靳言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后就听见这人轻声地对他附耳道,“可你不是也一直都在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
    颜广德亲吻靳言光洁的额头,片刻后才道,“有些事,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靳言不知信了没有,只是凉薄地笑了笑。
    颜广德替他拉上被子的时候,靳言依然睁着眼。
    那夜,无论他如何安慰,靳言始终不发一言。颜广德最后无计可施,凑到靳言面前久久地凝视他。大概是凑的太近,手臂不小心滑落到靳言睡袍内。
    靳言突然间全身痉挛,刺耳地笑道,“怎么,还想强我吗?”
    颜广德手指蜷曲。指尖触到的那片肌肤是温热的,可是,他浑身抖得像是一片风中枯叶。寒冬朔雪,狂风卷着他落入冰窟。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那天你不是已经做了?”靳言讽刺地笑。“怎么样,憋了那么久,很爽吧?”
    颜广德鼻翼大张,最后他只能张开嘴大口喘气,银灰色瞳仁内一片灰漠。
    什么都没有。
    他像是又重新回到了2050年蝌蚪实验室被炸的那一天。大漠边陲,遍地残瓦碎砾。他站在沙漠中,头顶是一轮黑色的月亮,四处弥漫着仍未散尽的黑烟。
    黑色的天,黑色的月,黑暗无光的生命。那时候他以为,他还有靳言和靳言的爱情。
    可是现在,就连这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湮灭。前方无光,脚下无路,他和他终于还是再次走到了前世2001年的地狱边缘。
    熟悉的咻咻鼻息再次朝他喷来。恶魔在黑暗中瞪着血红双眼,桀桀怪笑。颜广德想奋力推开这只恶魔,最后却恍然发现自己就是那头魔兽,蹲在黑暗里,用贪婪嗜血的目光注视掌下猎物。而他的少年,脆弱如同一只随时都会断掉的玩偶娃娃。
    他的爱,只会令靳言感到痛楚。
    他的私欲,迫使他当年不顾一切疯狂地研制出了基因体。有了一号,便有十三号。他在所有基因体内输入的基因密码,令他们毕生的生命中永远只有他颜广德一个人。
    是他的私欲,将靳言从出生就钉在耻辱柱上,无处可逃。
    颜广德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感受到无力的绝望。前世的四十九年暗夜没能击垮他。重生后十二年间二十次失败的靳言复生计划没能击垮他。但是眼下此刻,他的少年就躺在他身边,他却忽然间从内到外一寸寸坍塌成尘灰。
    血早就流干了。余下的灰烬中,尚且残留最后爱的余罪。
    **
    然而这却只是噩梦的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月,对颜广德来说,是生命中最深的黑暗。命运撕开遮羞的幕布,露出狰狞獠牙。
    靳言从那天开始,不再与他交谈。无论颜广德说什么,他都不再开口。不吃,也不洗浴,甚至连水都可以不喝。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连那首北欧小调也不再哼唱。
    他看起来像是死了。
    可是只要颜广德脚步一离开,靳言就会发疯地扑下床,用尽一切手段、用尽一切工具,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家里的机器人从一个增加到了十个。所有刀具钢叉,连同一根螺丝钉都藏匿起来。
    但即便这样,也不能阻止靳言的自杀。
    不止一次颜广德在浴室发现倒在血泊中的靳言。或者是割.腕,或者以头撞墙,甚至有一次他试图吊死自己……
    颜广德终于精疲力竭,坐在床边,看向床上似乎随时都会断气的靳言。
    “J,到底要怎么样,你才可以原谅我?”
    靳言的眼神略微朝他这边偏了偏。
    “永远都不会原谅。”
    “是不是……”
    颜广德想说,那是不是,我只能这样无力地接受来自于你的惩罚?但是这话说出去没有意义,无需问,他都能知道答案。
    十二年前,靳言从酒店套房赤脚跑出去,穿着一件丝绸睡袍将雪狼的油门踩过阈值,义无反顾地自冀北城海滨百米高的吊桥冲下去。那一刻,颜广德明白,靳言是深深憎恨他的。
    憎恨着颜广德,也憎恨着作为基因人生存的这项事实。
    靳言爱他,是设定的基因密码。可是靳言恨他,却是自诞生后,这个基因人复刻品自主产生的情感。
    所以也许,恨比爱更真实。
    颜广德喉结滚动了几下,最后垂下眼皮,静静地道,“那,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靳言没有回答。似乎不屑,又似乎只是不相信。
    **
    在那天夜里,颜广德挑灯夜战,彻夜在电脑前敲响有关蝌蚪未来发展的计划书,然后连同试验的源代码一起打包传送给老江。远在雪山下的阿姆阿爹依然没能逃过前世的宿命,于2003年春溘然长逝,只是这次他们走的时候,没留下太多遗憾。在这世上,他再没有别的牵挂了。
    颜广德点燃一支烟,沉思片刻,给长久不联系的西莲酒吧主人野猫发了条短信。这一世,Johnny没能进入蝌蚪集团核心层,始终徘徊在灯红酒绿的夜晚,直到最后偶然被野猫捡回去,成了野猫的长期床.伴。颜广德忠心地祝福这对人能够在现世安好,并且嘱咐他们不必来参加他和靳言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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