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寒战,朝天开了一枪,直接把房顶打穿了。
风还在刮,外面二狗子仍然在不停叫爸爸。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
方副官大声喊起革命口号,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呜呜的风声贯穿了整个船只,诡异得吓人,仿佛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
往坏处想,说不定除了他,整条船上的人全死了。
门一早就开了,吱呀乱晃。
方副官突然发现,那里立着一个颀长的影子。黑色的长衫在风里飘动,空空荡荡的,头顶戴着黑色宽沿礼帽,白皙修长的手指扶着帽沿,正缓缓抬头,似在朝这边看过来。
这到底是人是鬼?
正在想着这样要紧的事,方副官连子弹都忘了上膛。
“咳咳……”那黑影微微屈着背,轻咳出声。同时,被帽子遮住的脸也暴露在方副官视线之下!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无边血色,横尸遍野。
血光笼罩之下,无数妖魔鬼怪濒死前发出凄厉惨嚎,刺得人头痛欲裂。
方副官想说话,想求饶,但浑身僵硬无比,连扳机都扣不动。
“……”
二狗子淌着口水,嘴里还在喃喃的喊爸爸。
不知道那黑衣人说了什么,二狗子双眼放光的冲了过来……
二狗子!你要做什么!
方副官死死盯着二狗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二狗子把彼此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扒了下来……
两人全身赤裸,连裤衩子都不剩。
方副官目眦欲裂,最后竟然被二狗子拎起来,狠狠丢到床上……
二狗子一定是中邪了!
方副官很害怕,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苏红蔻的下落了。
怎么办、怎么办!
二狗子往床上一扑,把宽大的被子往身上一卷,两人盖得严严实实,然后伸手把方副官往怀里一揽,呼呼大睡,十分香甜。
方副官心情无比复杂,根本没心思睡觉,瞪着眼睛,再去看室内,早已人去楼空,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他再去想那个红眼睛的人,面目模糊不清,甚至连高矮胖瘦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上级?
纪明还在下一个码头等着接应苏宝玲,这怎么好收场……
人偏偏丢在自己手上,连怎么丢的都说不清楚。
闹鬼?不亲自经历一回,谁他妈会信啊?
方副官刚开始还很忧愁,后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司青颜抱着苏宝玲,上了温惊鸿划来接应的小船,江上湿气很重,船上只有一个老船夫,还有满脸焦急之色的温惊鸿。
“你怎么也来了?”按照原计划,温惊鸿不该来这里。
“我不放心阿宝,有些时候也方便一些。”
温惊鸿见苏宝玲神色憔悴,骨瘦嶙峋,十分心痛。
“阿宝怎么没醒?”她问道。
“她很久没睡觉了。”司青颜有些忧愁。
苏宝玲外伤不多,但具体情况很不乐观。她长期处于一种极度缺水、缺眠状态,精神衰弱,就算能慢慢调养,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我已经和二哥说过了,他不愿意南下,惊鸿,你直接带二哥、阿姐走吧。”
司青颜望着天际半隐在乌云中的月亮,说道。
“我也不想去南边。”温惊鸿半搂着苏宝玲,用手帕沾了江水擦拭后者脸上的灰尘、汗渍。
即使现在苏宝玲惊人的美貌打了折扣,狼狈极了,温惊鸿丝毫不嫌弃,只有满腔怜爱。
“宛城未来必然要沦为战场,早一日走就早一日安全。”
“如果留在这里,二哥出了什么变故,伤势又恶化,不一定能救回来。阿姐刚被救出来,不能再回去了。”
带伤赶路很吃力,总比留在宛城好。
灾害发生前,动物都知道迁移,就算温惊鸿他们留在宛城,也不能给局势带来什么变化。
“可是……”
温惊鸿回头望了一眼宛城的方向,心情非常复杂。故土难离,此刻血液里那些厚重的羁绊全涌到心口,无法割舍。
“以后总要回来的。”司青颜宽慰道。
“好。”温惊鸿垂眸,看着怀中的苏宝玲,只觉得下一刻这个纤弱如花的人就会悄然离去。她并非不能权衡利弊,很快就想通了。
“咳咳……”
苏宝玲瑟缩了一下,被温惊鸿拿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仍然觉得冷,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模糊,以往清澈的双瞳中竟然生了一层血翳,令人心中发寒。
“阿宝,你还好么?”
温惊鸿心里一痛,两行热泪滑下,她顾不得去擦,声音骤然沙哑,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苏宝玲愣了会儿,似是忘记了该怎样说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用无比轻哑的声音说道:
“是惊鸿啊……尚好。”
苏宝玲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觉得黑乎乎的,顶上有微弱的光,想来是月亮。
她这双眼睛,大抵是没用了。
在无声无光的地下室呆了太久,偶尔听见人声,都是威逼利诱,再就是说些噩耗,比如什么司二公子竟然胆大妄为的支持工人罢工,被枪袭,重伤不治,英年早逝等等。
苏宝玲分不清真伪,竟连死也不敢,一直等着那个消息,硬生生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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