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衡摇了摇头,认真道:
“我不能退。”
退一步失一寸国土。
“嗯。”司青颜不再多言。
既然司青衡决定了,就尊重他的意愿。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司青衡死在这里。
事已至此,司青衡觉得让司青颜乖乖离开的可能性不大,对此十分无奈,但只能硬着头皮,率先冲在第一线。
司青颜一直跟在他身边,以护卫的姿态。即使他身手不错,枪法精准得吓人,司青衡也要时时留意,看一眼司青颜,生怕他受伤。
偶尔司青颜还回以一个坦荡的笑容,司青衡简直不忍直视。往常那张能迷倒万千少女的脸被硝烟熏黑,一笑起来,就露出洁白耀眼得像要发光的牙齿,别提多傻了。
也许是日军的后续兵力还在路上,战势一直不温不火,应付起来问题不大,偶尔司青衡这边还能轮番休息一下。
拂晓时分,日军攻势再度猛烈起来。
攻城的队伍一次又一次往城头上爬,被宛城士兵拿大刀、刺刀砍下来,坠地时摔得脑浆迸裂,血如瓢泼,依然源源不绝,大有不破此城誓不止战的意思。
只要能冲破这个古老国家的大门,就能掠夺无数珍贵的宝物送往家乡。这样低成本高收益的事,为了天皇,为了家乡……就算死亡,也是有意义的事。当他们的视线转移到宛城守军脸上时,内心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明明他们来是为了帮助这个落后的国家变得更强,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反抗?变强的过程中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群不识时务、愚昧落后的人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杀!杀光这些人!所有违背天皇意愿的人都要死!!!
冲锋的日军抽出刺刀,高举,喊出效忠口号后冲向城墙,被司青颜瞄准头颅,一枪崩掉。
能杀一个是一个。
来这方战场的异国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宛城久攻不下,日军再度沉寂下去。
城门上残破的旗帜在风里飘扬,下方的尸体堆积如山,无数张灰暗的脸上遗留着暗红的血块。
宛城守军伤亡过半,下一次,一定更难抗住。
正午过半,日军攻城。
这一次,城墙已经抵挡不住冲锋,不断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冲上城墙。当双方保持一定距离时枪炮更管用,面对面时,战争就转为了冷兵器交锋。
“听我命令,杀!”
司青衡手里握着一把唐刀,率先冲向城墙上的日军,左右一劈,一边一个。
“跟司令杀——”
残余的士兵使出全身力气爆发出怒吼,声嘶力竭,冲在司青衡后面。
这一群人,全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阵亡。其间不乏有走路蹒跚的人,还有毅然拉开手榴弹拉环抱住敌人爆炸的伤残者。
对面有个狙击手瞄准了司青衡的脑袋,司青颜屏住呼吸,在对方扣动扳机前把他解决了。
大面积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尤为单薄。
也许今天发生的一切,在历史课本上只是短短几行字,甚至是不重要的考点,在宏观的历史长河中更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但此时在场坚守的每一个人,都胸怀着必死的信念,榨干血脉根骨里的每一寸力量,与敌人殊死搏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司青颜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亲临战场是什么时候,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无力。原来身而为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随着日轮西移,冲上城墙的日军越来越多,天黑时,宛城守军已经失了半座城。
日军再度休整,宛城守军十不存一。
此时全国各地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荡。工人罢工,学生罢校,声援宛城守将司青衡,要求南京政府出兵。
司青衡抗击敌军主动反攻的事迹迅速传遍整个东方,社会各界都在想办法增援。东北已沦丧,难道连华北也要失陷吗?宛城之下就是北平,即使皇朝已灭,这里也是所有人心中的京城。真有一日,连北平被人抢走,那与抽骨断脊有什么区别?
日军也不敢赌,司青衡是不是真的没有后援……
万一某些人突然增援,岂不是要影响吞并东方的进程?
总体来看,只有司青衡骨头分外硬,从不卑躬屈膝,只要挫平了这个硬桩子,之后的路,应该会是一片坦途。
“司令,我们守着,你先撤吧。”
司青衡待人至诚,从未薄待过一个士兵,宛城在他治下,学风谨严,政吏清明,比殷司令那会儿好太多了。
到了如此危急关头,司青衡麾下的兵士舍不得他出事,不想看他殉城。司令要是活下来,总有一日能重整旗鼓,到时候一定能把日本人赶回去。
“说什么傻话。”司青衡笑着拍了拍士兵的肩膀,仍然没有改变主意。
从踏上战场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惧怕死亡。处心积虑往高处爬,终于到了能左右自己命运的时候。
到现在,他依然不想死去,但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司令,弟兄们都希望你撤离!这里交给我们就好,让我们掩护你突围!”
那个士兵情绪陡然激动起来,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大家原来都叫什么铁蛋、二狗、虎头、柱子,喊一声军营里一大片答应的,是司令挨个问,为他们取名字,一笔一划教他们写,也是司令,从不克扣军饷,让大家从瘦竹竿长成健壮汉子。以前家里穷得吃不上饭,训练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司令得知原因后并不责罚他们,反而自掏腰包为他们改善伙食,有时候司二少爷看见他们脸都是青的,看得大家伙儿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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