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先生愣怔,没料到儿子的态度这么坚决。
大概是自己这个父亲做了不好的示范,这么多年糟糕的婚姻生活,给儿子留下了太多阴影。
叶藜站在一簇高大的番茉莉后,把阿诺的狠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好笑又不屑,这人不愧是阿尔瓦的首席损友,脑回路一漾一漾滴,全是水。
正腹诽着,十七默默走过来,从花丛里捡起那把竹柄剪刀,递还给叶藜,还安慰她:
“小叶场主,名誉会长的事,你别太担心,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克莱尔会长就惨了,说不定真的会被协会除名。”
“就真除名了,也跟你没多大关系,那位克莱尔先生……曾经有希望当上联邦星殖协会的总会长,败给了现任会长泰德,从他被击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被驱逐。”
能在黑石镇上苟安十年,已经是运气好。
这个道理,叶藜也能想明白,她惊异的是十七一个残障人,每天窝在蘑菇园养猡,看事情也这么透彻。
还有他的拟音器,似乎又换了一种新嗓音,比从前更加低沉温润,尾音还透着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好听得让人沉迷。
算算时间,他已经被叶藜捡回来半年,口虽不能言,人却爽朗如暖阳,每天乐呵呵地早出晚归,领着一群AI机器人,把偌大一座养殖场打理得井井有条。
叶藜身为老板,良心发现,主动提出带他出门旅行:
“十七,你的ID卡已经补办下来,等圣诞节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帝城逛逛,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帝城呢。”
十七眯起眼尾:“谢谢小叶场主,我很期待。”
接下来几天,叶藜坐等星殖协会的人登门刁难。
等来等去,只等到了哈伦镇长,满脸为难地央求叶藜:
“小叶场主,我的一位叔叔,温桑,刚刚魂归天国了,他临终的遗愿,是可以安葬在自己从前的院子里……”
那座带花园的宅院,坐在在山脚下,位置偏僻,二十多年风雨摧折,物是人非,早就不存在了,但哈伦镇长不忍心老人最后的心愿落空,善意地隐瞒了这件事。
老人溘然长逝,他抱着老人的骨灰返回家乡,择地安葬的时候,觉得那座宅院没了,那就埋在距离宅院不远的地方,让老人可以遥望从前的家。
放眼整个黑石镇,符合这个要求的,只有金叶养殖场。
“小叶场主,蜂山的最西边,有一座凸向山涧的崖壁,可以俯瞰整个伯特庄园,如果温桑能安葬在那里,就可以每天看见自己的家了……”
“小叶场主,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但是……”
“没有但是,哈伦镇长,我同意了。”
叶藜一口答应。
她对这位温桑先生的遭遇,也颇为同情,原本好好的在镇上生活,突然就瞎了一只眼,突然就害死了二十几个孩童,被整个镇上的人咒骂是“瘟神”,不得不连夜离开,沦为流浪汉。
最后,还因为一张马上过期的毒植培育许可证,被雷焰家族陷害,进了监狱,死在监狱。
生前颠簸流离,死后,就尽量顺心如意吧。
举办葬礼那天,几乎整个黑石镇的人都来了,老人牵着孩子,丈夫带着妻子,人人胸前佩戴洁白的番茉莉,低声吟唱安息曲,气氛悲恸肃穆。
哈伦镇长主持葬礼,大声念诵悼文,赞颂温桑拥有各种美好品质,却被大家误会这么多年,孤零零至死不得返乡。
“我的温桑叔叔,一生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却被人陷害入狱,默默死去,他再没有机会给自己洗刷冤屈,但我们不会忘记,我已经向联邦法院递交申诉书,请他们重审案件,还死去的人一个清白……”
哈伦镇长的激昂慷慨,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整个黑石镇,因为猫眼棘,因为伯特兄弟,前所未有的和睦,大家同仇敌忾,所有心思都用来琢磨怎么击退恶棍,保住镇子。
除了克莱尔会长,他们几乎不再相信任何外人,轻信的代价,惨重到他们承受不起。
那个星植研究所的教授,就是前车之鉴。
他收了镇上的人一大笔钱,来镇上传授毒植栽种技术,凭良心说,他的水平很高,技术很好,教导的也很用心,但那又怎么样,抹杀不了他是雷焰家族帮凶的事实。
他教得用心,不是怜爱镇民,不是履行合约,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伯特庄园培养出一批技术娴熟的“佃农”。
他身为星植研究所的资深教授,未必知道联邦即将冻结墨尔郡地区毒植许可申办的事,却一定知道,这种证书申办成功的难度是地狱级的,普通人绝无可能成功。
他摆出倨傲冷淡的态度,极少回答跟猫眼棘栽种技术无关的问题,也从不提醒大家“无证种植”的后果。
最后东窗事发,他被哈伦镇长质问,反诘得振振有词:
“哈伦镇长,我们签订的合同,规章条款写得明明白白,你们出钱,请我过去传授猫眼棘栽种技术,如果是这些技术出了纰漏,我愿意接受批评,承担全部责任,至于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爱莫能助。”
哈伦镇长被噎得哑口无言。
怪就怪他和镇上的养殖主都太天真,把这位教授的技术和人品、节操混为一谈,这是不相干的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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