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阮林林。
她一动不动,只发出微弱的呼吸声,眼皮偶尔抖动一下,似乎已经睡着了。
阮林林又在做梦。
梦中的她不再是老人,也不是上次梦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临盆产妇。
她躺在闷热的房间里,身下传来一阵阵剧痛,鲜血小溪似的往外淌。
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件脏兮兮的红褂子,袖子卷到手肘,一个劲儿地说:
“用力啊,再用力!你都生一晚上了,再生不出来只能送医院去,让大夫在你肚皮上划一刀!”
她想说话,问问自己这是在哪儿。
可一张嘴冒出来的全是支离破碎的惨叫,嗓子早已经哑了。
“我疼……疼啊……”
妇女说:“疼也得忍着,哪个女人不疼这么几回?你要是没疼的机会那才叫没法活呢。你再使把劲儿啊,我出去找把剪子来。”
找剪子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几乎把她剪成两半的痛苦之后,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房间。
她终于得以休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上的棉布衫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汗酸味。
妇女用提前准备的布将婴儿包好抱出去,阮林林正想睡觉,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嫌弃的男声。
“怎么是个女孩儿?”
紧接着是另一个妇女的声音。
“唉哟还真是,害得你请半天假。算了算了,去上班吧,省得又扣工资。”
帮忙接生的那个妇女说:
“女孩儿也挺好,你瞧长得多漂亮,大眼睛尖下巴,一副美人胚,长大肯定嫁个好人家。”
“得了吧,别安慰我了,谁不知道女儿就是赔钱货啊。生都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养着呗……诶,那胎盘呢?”
“我装好了。”
“那就好,让她自己炖汤喝,明年再给我们家生个胖孙子。”
……
阮林林恶心得想吐,猛地睁开眼睛。
说话的人没了,闷热的房间也没了。
她躺在洁净明亮的白色病房里,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床尾站着三个儿女。
“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程自建走到她身边问。
她没说话,耳边回荡着梦中男人的话——怎么是个女孩儿?
那声音里的嫌弃、失望、厌恶,遮都遮不住。
她下意识看向程梅兰,怀疑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她。
程梅兰误以为她在怪自己推她,不由得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
“妈,我可不是故意要推你的,你受伤了于我有什么好处呢?还得照顾你。实在是你们欺人太甚,几百万说拿就拿,招呼都不打一个。”
“如果打了呢?”程晚歌冷冷道:“打了招呼你们会同意吗?”
姐弟俩不说话。
“你们不就是想让爸爸死么?你们马上就要如愿以偿了。他这辈子没有亏欠过你们,没偏心过一次,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程晚歌再也绷不住了,趴在床边大哭,泪水弄花了眼妆。
姐弟俩面面相觑,程梅兰嘟囔一句。
“我们难道虐待他了吗?守着他三四年还不够?他又不是我亲爸。”
不是……亲爸?
阮林林吃惊地看着她,程晚歌猛然起身,擦干眼泪说:
“我要救他!必须救他!”
说完转身冲出去。
姐弟俩怕她做傻事,赶紧往外追,各自的家属也连忙跟上。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阮林林。
她自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摘掉氧气罩下了地,扶着墙慢吞吞往外走。
本打算去看看顾青云的,谁知一出门就看见对面病房的门大敞着,护士正在收拾空荡荡的病床。
卧槽!她的身体呢?父母呢?
阮林林大吃一惊,忙走过去问:
“住在这里的病人哪儿去了?”
“她父母带她转院了,出国治。听说两人可不容易了呢,卖掉房子辞掉工作,倾家荡产也要救醒女儿。”
什么?!
阮林林再也顾不上程家的破事儿,赶紧打车去他们家小区。
没见着父母,只看见买家,竟然是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亲戚正在收拾房子准备装修,看见她好奇地问:“你找谁?”
她编了个谎,“你认识住在这家的夫妻俩吗?上次我住院问他们借了两万块钱,现在有钱了想还他们,找不着人啊。”
亲戚说:“他们出国了,你要是想还,我给你个电话吧。”
阮林林拿到电话号码,当即打过去。
没打通,提醒已关机。
“估计还在飞机上。”亲戚说:“他俩也真是的,还有债都没收回来,急着卖房子干嘛。”
她好奇地问:“卖了多少钱?”
亲戚报出一个数,她按市场价估计了一下,才八折的价格。
以后父母恐怕只能顿顿吃馒头配榨菜了。
告别亲戚回到家,阮林林越想越着急。
父母在外吃苦受难,为了救她而奔波,她却在这里揣着两个亿管别人家的事,像话吗?
不行,她得出国找他们。
要是他们还不肯接受她的钱,那她就摊牌,坦白身份,管他们信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