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漏刻时辰,差不多半夜了,她询问过宣芷的意思,便向此次宴席主人,楚王周浔告辞。
或许是被洛臻方才惊世骇俗的表演震惊到了,楚王周浔对她的态度冷淡中带着厌恶提防,对待宣芷公主倒是不失殷勤,亲自送公主出了大门。
听风卫统领汪褚依旧坐在马车车驾前头,手里抱着公主的白狐皮披风,双目炯炯,在门外候着,时刻注意着一品居内动静。
见公主被人簇拥着出来了,他急忙起身,跳下马车,上前迎接。
洛臻接过汪褚手里的白狐皮披风,仔细替宣芷系上,又搀扶公主上了马车。
正要跟着上车,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芒刺在背。她敏感地回头去看,楚王周浔背着手,果然视线不善地盯着她。
”洛君,你虽然身为公主伴读,毕竟身份有别。与公主同乘一车,过于亲狎,于理不合罢。”
洛臻倒是无所谓,“楚王殿下觉得不合适,那么小臣坐马车前驾也行。”说罢就要过去车驾前面,跟车夫和汪褚挤挤坐。
宣芷在车厢里听得分明,唰得掀开了马车帘子,不悦道,“她身为伴读,自然与我同坐。哪里于理不合了?”说罢伸出一只纤长玉手,“阿臻,上车来。”
洛臻似笑非笑,回身瞄了周浔一眼,拉着宣芷的手,不紧不慢上了马车。
周浔的脸色果然黑了。
“驾——”
车驾缓慢起步。骏马踏着轻快平缓的步伐,平稳驶离城东太平坊。
洛臻靠坐在车厢软榻上,回想着男主刚才难看的脸色,几乎笑出声来。
自我中心的直男啊,不给他几分危机感,永远不知道珍惜。
——等等,‘直男’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么古怪的用词。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宣芷借着醉意,直接在马车里发作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
宣芷端坐在马车里,神态冰冷,“当着上京城所有高门世家公子的面,举止无端,言语挑衅,还把文国舅的面子撕了个精光,扔在地上踩得稀烂。”
她咬牙道,“我们本就是来做质子,替家国承灾,过来受气的。便是他们席间挑衅,我们言语吃些小亏,忍忍也就过去了,他们又不能当真把我们吃了。现在弄成这个局面,你是替我撑住了场面,难道我就高兴了?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人性本恶,人人喜欢敲打出头的榫子?”
洛臻眼看着宣芷气急败坏,噼里啪啦发作了一大通,却笑了。
她伸手过去,轻轻地拍了拍自家公主的肩膀,“好了,殿下,别担心了。” 她的眸中显出温暖之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人人喜欢敲打出头的榫子,但如果那榫子太硬,敲打起来反倒震得自己手疼,那么下手之前也会考虑再三,想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个敲打的本事。殿下,宁做硬榫头,莫成为软柿子。”
宣芷的眼角泛起了微红,反手抓住洛臻的直裾长袍,“所以你故意穿成这样去见他们?以后三年,你是不是都要打扮成这幅模样了?”
洛臻随意扯了扯自己的衣袍,“这身挺好的,骑马走路都利落,我在秣陵都也时常这样穿,国主曾经也称赞过的呀。”
宣芷怒道,“秣陵都穿成这样是风雅有趣,在上京城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告诉所有人你是个需要小心提防的男人么?”
洛臻笑着往身后软榻一躺,“不怕他们把我当男人提防,就怕他们觉得这里是两个好欺负的小娘。”
宣芷还要再说,洛臻索性耍赖地捂住了耳朵。
“好了,这么晚了,殿下不累,我都累了。明日入泮宫拜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求放过,我要歇了。”
“借口。”宣芷不满地咕哝着,“什么硬仗,明日不就是去泮宫走个过场么。”
洛臻闭着眼,纠正道,“必须打赢的一场硬仗。”
第7章 泮宫拜师(上)
平心而论,位于上京城西麓的泮宫,乃是倾全国之力承办的最高国学,师资雄厚,占地千倾,大儒云集,确实是南梁国境内最好的一座学府。
因为名声在外,上京城凡是身份足够的高门世家子弟,乃至宗室外戚,皇子公主,无一例外,都在泮宫求学。
南梁皇帝把颖川国公主送入泮宫求学,不算是辱没了她。
悠远钟声,在空荡的前庭回荡响起。
晨曦微光之中,宣芷换了正式拜师的朱红曲裾大裳,依照公主服制,密密麻麻以金线绣满了百只祥云丹凤,脚下踩着高头云履,在大块青石铺就的走道间,以极缓慢的步伐行进着。
洛臻换了身品红织锦的直裾长袍,跟在公主前后,神采飞扬,左右顾盼。
这泮宫算是半个天子国学,选址也是皇帝亲自挑中的,依山傍水,位置极佳。
泮宫前庭,栽满了苍松翠柏。碧水荡漾的泮池,倒映出湖光山色,以弯月形状,包裹了大半个泮宫建筑。循着泮池顺流而上,可以直接走到山麓皇家庭园。
过了前庭,沿着青石走道继续往里走,迈过几道大殿,进入后山范围。松柏掩映之间,便是左右对称的大群建筑,分为东台馆,西台馆,供学子们居住求学。
有资格前来泮宫求学的弟子非富即贵,东西台馆的修建自然不惜工本,绵延起伏的木质山道回廊,连接了大片的粉墙楼台,精瓦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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