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王敏锐地追问,”他们如何了?”
“他们……“穆子昂的话锋拐了个大弯,艰难地继续往下道,”他们就是……三爷看到的这样。”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楚王站在王府大门口的影壁处,眼看着穆子昂匆匆往里走的身影,品咂着他刚才未竟的话,越想越觉得古怪。
早上东台馆宣芷公主孤身前来上课,看到的同窗都觉得诧异。文旭过去问起洛臻的行踪,宣芷冷淡回了句,“病了。”
看她方才神采奕奕的模样,哪有病了的样子。
——莫非当真色迷心窍,抛了自家公主在脑后,日夜在祁王府厮混。
几个月的相处来看,姓洛的倒也不像是这样背主忘义的人。
其中只怕有蹊跷。
楚王站在正门口,若有所思地回身盯了眼祁王府的金字匾额,走下台阶,接过亲随递过的缰绳,翻身上马。
……
虽说周淮的肩伤未愈,医嘱需要忌口,吃不得大肉,但冰窖里冻着的狍子肉等不得了。
南梁这里的秋冬季节也寒冷,毕竟比不上北梁长白山那边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天气。新鲜寻到的狍子肉冻在冰里,三五日还行,放整个月还是会坏。
洛臻听了消息,顿时心痒起来,整日里撺掇着周淮派人去东台馆拿烤架。
周淮起先不同意。“烤肉的架子而已,厨房里随便寻寻就有三五个,何必专程遣人惊扰公主那边。”
“五爷有所不知,那烤架可不是市面上的寻常架子,同你说过的,我自己琢磨着弄出来的,独一无二。”洛臻眉飞色舞地形容了一番,如何把生肉削得小块小块的,用特制的铁钎子一根根穿好,如何升起火炭,如何准备调料,如何拿绘画用的西洋刷子反复刷油。
“等肉香弥漫出来,最后再均匀撒一把花椒粉,一把孜然,火上滋啦一声。趁热咬一口铁钎子上溢出油脂的小块烤肉,那滋味……”洛臻用了八个字形容,“鲜香爽辣,回味无穷。”
旁边托着果盘伺候的内侍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咕噜一声。
周淮被她磨得没法子,找了个东台馆休沐的日子,一大早的请人送了拜帖去甲字学舍,约了午后时辰,请宣芷公主带着烤架过府。
又遣人去了城西的穆相府,以温习先生讲义的名义,把穆子昂请过来。
这天下午,四个人在祁王府碰了头,相约到了后花园,屏退侍从,果然当场架起了烤架。
穆子昂吃了一惊,看看后花园紧闭的拱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滋啦~”
浓郁的肉香四处弥漫。
二三十个铁钎子在烤肉架上一字排开,油脂隔着细密铁网,一滴滴地滴到下方的火炭里。洛臻看火候到了,急忙将烤肉小心地从铁钎子上夹下来,热气腾腾地摆放在木托盘里。
临着后湖的九曲水榭四周,层层叠叠挂起了挡风的帷帐。红泥小炉温了酒,对着满池残荷,倒也别有意趣。
穆子昂吃得满嘴油光,亲自温好的一壶好酒下肚,对着萧瑟庭园诗兴大发,当场铺纸研墨,连着作诗三首,首首伤春悲秋,酸得倒牙。
洛臻和宣芷连上等山珍狍子肉都顾不上了,捧着纸笺笑得死去活来,偏偏穆子昂借着七分醉意,坚称自己遗世独立,品行高洁,做出的绝世好诗,只叹无人能懂。
纸笺传到周淮处,将三首大作欣赏完了,当即把穆子昂的诗笺折成四折,收入袖中,感叹了一句,“王府今年的收成入项不景气,年底的节礼钱,就指望着穆公子醒酒之后,将这三首绝世好诗赎回去的赎金了。”
洛臻笑得差点滚到地上去,宣芷没忍住喷了酒。
洛臻终于得了机会,吃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长白山狍子肉,这下大快朵颐。
宣芷胃口不大,周淮忌口不能多吃,能吃的穆子昂忙着吟诗,大盘热气腾腾的烤肉倒有一半入了她的肚皮。
宣芷放了筷子,撑着腮帮,笑意盈盈看了片刻洛臻的吃相,笑骂道,“怎么一副饿死鬼的模样,祁王殿下的府里,难道竟短了你的吃喝不吃。”
周淮在旁边端着茶盏,守着炉子上的窖存雪水咕噜噜滚沸,悠悠替自己辩解了一句,“公主言重了,小王府里哪敢短了她的吃喝。只愿她少抢我几件衣裳,好歹替我留几件日常替换的秋冬常服,我就谢天谢地了。”
宣芷见了洛臻身上穿了套没见过的直裾深衣,重锦暗纹、银丝滚边,肩膀袖口处看得出是改过尺寸的,想来是拿祁王的衣裳改制的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洛臻,“你这强盗行径在秣陵都也就罢了,怎的抢到祁王府来了。”
洛臻举着香气扑鼻的铁钎子肉串,左右晃了晃,不以为然道,“衣衫常有,而狍子肉不常有。你们对着罕见的山珍美食,却在谈论旁的事情,这才叫做暴殄天物。来,每人再吃点。”
她亲自起身,拣了肥瘦均匀的一串腿肉给宣芷,一串净瘦肉里脊给周淮,盘子里剩下的三五串都给了最能吃的穆子昂。
四方桌对面,穆子昂举着铁钎子,一边猛吃一边苦思沉吟,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我又得了一首!来人,笔墨伺候!”
洛臻起身拿笔塞进穆子昂手里,“当真是喝高了,这里哪有旁人。罢了,我亲自伺候穆公子笔墨,待清醒后,五爷收到的赎金分我一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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