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抠那边急速思索着对策,听到兴帝跟大太监道:“叫右通政使也进来听听吧。”
听兴帝这么说,在场的重臣们面面相觑,到最后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大概是兴帝想到了江韶伍是征北大将军江北然生父,这才给他这份殊荣吧。
要知道能来上书房御前议事的,都是他们这些阁老和各部的一品大员,便是正二品的各部侍郎都没资格来上书房。而江韶伍不过是区区四品而已,能进来,只怕是沾了儿子的光。
江韶伍知道兴帝看到奏折上的内容只怕要震怒,本也没想到会被叫进上书房。既然已经走了进来,便口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几位重臣身后。
兴帝一目十行看完奏折之后,眼睛扫了扫御案下的众臣。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扎在这些人身上,如芒刺背。工部尚书觉得自己里衣的后背都要被冷汗塌透了。
兴帝收回目光,又把那奏折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奏折轻轻放在御案上,抬起头来看着这些人。
他要是发怒还好,越是这般平静,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这些都是老臣,对兴帝的脾性皆有所知,故而一片静默,等着兴帝的雷霆震怒。
兴帝冷哼了一声,道:“刚刚朕就北伐之事向诸位爱卿问计,你等不是都咬死了不可北伐吗?嗯?”
他的话音虽轻,却如雷落在上书房,江韶伍站在几位大人身后,正在装死,却听兴帝点名了。
兴帝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发怒,只向阶下看去:“江大人,海兰郡递过来的折子想必你看过了吧?”
江韶伍:“……”
他只好回道:“启禀陛下,臣看过了。”
“嗯,那你就跟他们这些人简单说说这折子上都写了什么?诸位爱卿听了之后,且议一议这事儿该怎么办罢。”兴帝似乎懒得跟那些大臣们做口舌之辩,把锅甩给了后来的江韶伍。然后又把折子递给了大太监,示意他把奏折传给众臣阅览。
江韶伍被兴帝拎了出来,也只好跟这些重臣道:“三月初九,阿木尔刺率部夜袭海兰郡北部金沙县城,守军全部战死,之后,屠!城!”他说到屠城两字的时候,是从牙缝里慢慢吐出来的。
听了他的话,众位大人立刻围到正在看奏折的葛尚书身边,纷纷抻着脖子看着折子上的内容,把白胡子老头挤成了细细的一条。
兴帝靠在镂空透雕的紫檀木龙椅上,双手交叠,看着这些人的反应。等折子都传完了之后,不待他再问,户部徐老抠扑通一声双膝跪下道:“陛下,阿木尔刺其人,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臣,赞成陛下北伐。”
“众位爱卿呢?”兴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下的这些辅臣。
“臣,赞成北伐!”“臣,附议!”
底下的重臣们全都不反对了,那么问题来了,户部的徐老抠不是说国库没钱,打不起仗,库房里空的都能跑马了吗?
所以兴帝斜睨着徐老抠:“徐尚书,刚刚你不是说户部没钱,为军之计,粮草先行,没钱,这个仗要怎么打?”
徐老抠就知道皇上在这儿等着呢,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便道:“陛下,这正是臣要说的。打是一定要打的,然则国库空虚也是实情,如若仓促间北伐,兼之北方各部族幅员辽阔,我军远道而来,臣恐后继无力,致无功而返。故此,臣觉得,不如先派得力人手前往海兰郡,与高总督联合,设法令忽秃鲁部与阿木尔刺相争,待草原部族力竭之时,我军便可以逸待劳。臣这边尽力筹措,为我军随时起兵做准备。”
“臣以为,徐尚书所言极是。”工部尚书后背的冷汗早就渗到官服上,此时只觉得阳春天气里衣服却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没当官的时候,只望满腹经纶,金榜题名。真到了这个地位,却深深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而阿木尔刺,是皇上的逆鳞,先后两次北伐,虽极大削弱了北方各部族的势力,却都让狡兔三窟的阿木尔刺逃了。如今他又率部屠城,兴帝只怕恨不得把阿木尔刺剁碎了罢。
这时候,谁又能反对北伐呢?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啊!
徐老抠的话,似乎深得兴帝的心。他点了点头,道:“徐爱卿所言极是。不过,葛爱卿……”
阶下的白胡子老头一听,马上弯腰:“臣在。”这个时候兴帝点名叫他,只怕没什么好事。
果然,兴帝看着这个三朝元老道:“葛爱卿,前几日你不是提议给天下有功名的士子们免税吗?如果这事定下来,国库只怕很难充盈起来吧?”
白胡子老头满肚子苦水,他为官多年,是折月朝士林之首,之前的提议也是为天下士子们争福利,顺便扩大自己在士林中的声望。可刚才海兰郡这道奏折一上,一场大战势必是要打的。皇帝故意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他主动撤除几天以前他希望给有功名的士子们免税的折子。如此一来,就不是皇帝不体恤士子,而是时势所逼了。
皇上,可真是……唉,这届皇帝真难伺候,我太难了……
白胡子葛尚书没有选择,只好躬身道:“陛下,臣暂时收回给天下士子免税的提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外敌当前,士子们不能以身报国,为国库充盈做些力所能及的实事,也是应当的。”
葛尚书的话说的很流畅,可他的心却在滴血,苦心经营多年才得来如今的声望,让皇上这么一搅合,生生让他做了这一回恶人,还不如当初根本没提过这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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